赵德胤 赵德胤：昆汀·塔伦蒂诺说他懂我的电影

赵德胤

出生于缅甸，成名于台湾的赵德胤导演个人最新作品《灼人秘密》已在戛纳完成世界首映，这部与他过往作品形成鲜明分割的新作也是他与创作搭档吴可熙的一次全新尝试，本月25日，赵德胤在个人社交网络发表了一篇写于戛纳的长文，总结个人电影生涯与《灼人秘密》的幕后细节，这位台湾影坛的闯入者还在继续着他的独行之路。

“你相信命运吗？」

来自美国好莱坞某记者这样问我！

《灼人秘密》从2018年11月26日杀青到现在，我接受了上百个访问。

自2018年11月26日以来，我已经收到了数百份采访。

赵德胤《燃烧的秘密》国际海报

由好莱坞海报设计师Erik Buckham量身打造

关于“电影”这个问题，我几乎是反复回答和解释的:

『你为什么拍电影？

这部电影是根据哈维·温斯坦改编的吗？

这是你想要呼应#metoo运动吗？

你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拍这样一部跟你之前作品完全不一样的类型片？

你想更接近商业电影吗？

电影里的「学狗叫」…「水饺」…

“电影开头尼娜在冰箱门上的红毯照”…

「小王子舞台剧」…

“尼娜去试镜时，走在迷宫般的走廊里”…

「1408」房间…

“梦想”...

「戏中戏」…

是剧情的XXX吗？

是否是向某导演致敬？…

是比喻吗？…

是否是一种XXX连结？』

2017年10月5日，瓦尔斯塔姆被《纽约时报》披露

其在几十年内涉嫌至少对8位女性进行性骚扰

之后，许多女演员发声，掀起了席卷全球的#MeToo运动

当重复了围绕着「电影」的问题数百次，

我什么都知道，

诚实地回答了数百次同样的问题后，

突然听到一个问题“你相信命运吗？」

我静默了，

我得花点时间，冷静下来...诚实而认真地...

想想…我的命运…

“我相信命运吗？』

1998年，

那个几乎没走出过拉祜族村的缅甸乡下孩子…

…从数千人中被命运选中了…

带着200美元...

一张厚重的猩红色铺满大花朵图样的毛毯…

十罐云南泡菜…

一套由隔壁邻居裁缝阿姨从西洋杂志上模彷缝制的西装…

导演、柯吴主演《穷鬼、榴莲、麻药、人贩子》

第一次坐飞机…

突然，穿越空时，

半夜降落在桃园机场…。

对于当时缅甸大多数农村儿童来说，

台湾是我们梦想中「改变命运」的地方，

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所谓的“改变命运”，

并不是「读书」、并不是「知识」、

我从没想过会是“拍电影”……或者“做艺术”。

对我来说改变命运是「踏实地打工存钱，

然后寄回缅甸，还清因护照而欠下的债务。"

…然后再打工…存到足够的钱…

为你的家建一堵混凝土墙…然后工作…

存到更多的钱…盖栋水泥房子。

然后工作…存越来越多的钱…

回到缅甸家乡…作一样小生意…

开个服装店什么的…

开服装店什么的...

《冰毒》由执导，柯吴主演

我相信命运，而命运之神对我也很好…

抵达台中高级工程师三天后，

我就找到了在学校餐厅打工的机会…

从周一到周五，你可以吃三餐不用担心...在学校工作的时候。

而假日也找到了学校外面的工作…

是做川菜的厨师助理…

我从小善于应付考试…每学期有奖学金…

加上冬天和夏天的工作...

到高二时，

申请护照的债务已经还清并解除。

紧接着，

只是在想如何工作和省钱，为家里弄水泥墙…

高中三年级一开学，

就像所有高中生一样，我要准备联考…

在劳累的体力打工的生活中，

和普通高中生一样；在正常备考的压力下…

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

我经常在睡梦中做梦…梦里几乎是缅甸的童年场景…

整座烧焦的山…巨大的蟒蛇、

黄色的浆果突然出现在雨中，漫山遍野…

第一次坐飞机…

登机前的几十个检查站:

军警和情报人员的搜身…

我上不了飞机。

这些梦境对比我后来的生活…

常常让我觉得是真的？还是只是梦？

总是让我觉得是真的？还是只是一场梦？

赵德胤，在高中宿舍前

面对联考以及打工存钱的双重压力，

我经常纠结:

是否该休学？干脆别念书了…

就像其他华侨朋友一样，找一份高薪的以劳动为导向的工作。

存一大笔钱回缅甸算了！

我当时想:

世界上很多人，我们一出生就输了…

我们注定要拼命奔跑才能赶上别人，

即便是最简单的「温饱」和某些地方有的与生俱来的「受教育的权益」；

我们得很努力很努力地去争取才能得到！

我们必须非常努力才能得到它！

赵德胤纪录片《玉城》

命运就是这样…比电影更戏剧：

高三开学一个月后，

某个周五，放学后，

像往常一样，

我快速地先跑到学校里的学生餐厅打工一小时，

然后火速去川菜餐厅上班。

那天，川菜餐厅生意很好，

工作量非常大，

我又在无法专注的状况下，

我用一壶热水烫伤了胳膊…

一团慌乱，

我被送到中山医院急救。幸运的是，没有严重的问题。

但老板觉得我已不适合在餐厅打工，解雇了我。

我立刻每周损失两天半，

以及寒暑假的打工的机会。

那天晚上，我的胳膊上覆盖着纱布。

回到宿舍，室友们纷纷关心询问，

但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拿了室友偷藏的烟猛吸…

我失业了！

第二天是周六，

宿舍的室友都回家了。

侨生同学们都去打工了，

我整天坐在宿舍前的木棉树下。

无所事事，

我不忍心准备联考…

一直到下午，

一个中年人向我走来，

他是跟我缅甸拜把兄弟作渔货生意的台湾人，

他递给我一封信和七万台币。

原来是腊戌拜把友人寄来的信和钱，

信上说这个结拜兄弟要结婚了。

需要一台DV摄影机…

他让我给他买，寄回缅甸。

他想要用DV纪录婚礼。

第二天，星期天，

我拿着钱去到柳川路一带，走进一家摄影器材店，

我花了7万台币买了一台索尼TRV950相机。

马上把摄影机邮寄到缅甸。

十天后，相机被退回来了！

当时，我猜想是缅甸当局对媒体摄影器材进出口管制严格，

在询问了来往于缅甸的人之后，

也没有人愿意帮忙运送这样的媒体器材。

2002年，索尼推出了带有3.5英寸液晶显示屏的DCR-TRV950E磁带相机

拜把兄弟的婚礼已过去，

至于摄像头能不能送回来，

他也已不在意，他再次来一封信说道：

“发送时不能录制任何内容...你留着玩，还给缅甸！」

于是，在失业的那些假日…厌倦地准备联考的日子里…

在一个下午，

我打开了那台DV摄影机，

我打开了它的液晶视窗…

那片3寸的彩色世界…透过它…

里面的木棉树…里面的风，里面的一切…

我觉得很神奇…有一股魔力…

它可以框住你想看的东西，

而把你不想看到的东西隔离在景框之外……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生活，

打工存钱外、实体物质外、

理性思维和逻辑之外的东西…

那种东西不止是影像…

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它让我觉得…

透过它，我能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后来，我忍不住每天都玩那个相机。

开始拿着它拍摄同学们的生活纪录…

...开始有同学的朋友和亲戚，

学校的老师、教官陆续找我去拍摄他们亲友们的婚礼…给我一些筹劳…

我也开始以拍摄婚礼为生…

用摄影机来打工存钱寄回家。

通过拍摄婚礼，

我看到了新娘、新郎脸上的表情…

我有时放大那个表情…我看到了幸福，

也似乎看到了不安、

而我的那些私人感情…是无法翻译的…

后来，我才明白，是「电影」。

上了大学，读了设计系…

又因为我在设计系的「设计或手绘技巧」相对没有很好，

做毕业工作的时候，

在我的指导教授孙春望鼓励下，

我拍摄了第一部短片电影《白鸽》…

我拍摄了第一部短片《白鸽》…

2006年，赵德胤拍摄大学毕业作品《白鸽》，与人一起玩白鸽，畅谈台湾赛鸽文化

后来的后来…我去了金马电影学院，

认识了很多前辈:侯导、廖桑、李安导演等。并自由地分享和教授它们。

在那段期间，

他似乎已经被任命为电影的导演…

…受到许多前辈们的鼓励…

...我有勇气独处，

拿着摄影机用极底成本…拍摄了《归来的人》，

后来，我有勇气练习我想象中的电影…

拍摄了包含《冰毒》等…

赵德胤拍摄《冰毒》时的工作照

接着才有人看到我，

支持我投资。我刚刚拍了《再见瓦城》。

然后，又因为早期的短片，

我在试镜中遇到了柯吴…

而我们几个在电影的路上，

成为革命同志，

而我才能得到她的信任…交给我《灼人秘密》…

…非常独特原创的心理惊悚剧本。

...一部非常独特和原创的心理惊悚片。

而《燃烧的秘密》从筹款到拍摄，

都非常不顺利…

毕竟剧本比较复杂，

在华语片这种电影可能较不常见…。

但我相信命运，

从小到现在，

我想命运一直在选择我，

而我一直尽全力地努力后，

随遇而安，永不逃避，

每次我都勇敢接受命运交给我的任务…

遇到什么，就去面对什么…。

遇到什么，面对什么...

再见瓦城执导，柯吴主演

在几经挫败后，命运很眷顾我们，

...我找到了一个好的制作团队合作伙伴。

拍摄开始，过程困难重重、

但是我们有决心，做好我们的工作，尽我们最大的努力！

最终，我们完成了电影；

来到了戛纳影展。

来到戛纳电影节。

导演和演员柯吴

在戛纳影展期间，

电影节正式邀请我去看《南站的聚会》

在抵达卢米埃电影院时，

一个人问我是不是迷笛。

他问我是不是NINA WU的导演？

他说他在几篇报道中看到我拍的电影都是关于电影中的电影…

他说他也拍了一部电影是关于电影中的电影，

他说他看了我们的资料...

我们的电影中的电影是在1960年代，

他的电影也是电影中的电影，背景是上世纪60年代…

然后他曾研究个缅甸案子

那人说话很快，边说边挥着手。

我还来不及反应…

我们之间有一个女人，她是他的妻子。

然后这位女人才介绍说：他是昆汀·塔伦提诺…

然后他说他想看我们的电影，

然后想见见编剧吴可熙…

看完电影，

他跟我要了联络方式…快速交换了我们对《车站》一片的剧本意见…

接着他说，他会尽可能来看Nina Wu。

然后他说他会尽可能多地来看吴冬妮。

昆汀·塔伦蒂诺在戛纳观看了《燃烧的秘密》

5/20下午四点半，在戛纳。

《燃烧的秘密》的首映，

戛纳影展主席Thierry跟我说，

你能过会儿穿上吗，

因为昆汀在赶来，他非常想看，请求我等一下。

我真的不想让观众等，因为观众在这里。

但主席百般请求，大家只好等了近八分钟，

汗流浃背的导演昆汀出现了，并告诉我他很抱歉。

然后电影开场，主席Thierry要我讲句开场的话：

我说:“非常感谢大家收看《燃烧的秘密》。

我没有进过电影学校学习电影，

我在学校图书馆和影碟租赁店学习电影。

每次我走进DVD出租店，

我总是问自己:世界上有那么多优秀的导演，

这么多好的电影！

我为什么要拍电影？

我的答案是：电影不需要我，但我需要电影，

我需要电影来表达我的私人感情…和感受…和观察…

这部电影的制作过程不是很顺利，

有很多限制，

但也是因为有这些限制我们才能突破，

想办法免费拍这部电影！

电影是自由的，

永远无法用什么方式来定义。

该如何来拍电影？

电影是免费的；

如同人的思考是自由的，

也希望大家可以自由公开的看这部电影！谢谢你

电影开始放映，灯光暗下，

观众随着妮娜进入了我们创造的私密世界。

观众跟随尼娜进入我们创造的私人世界。

戛纳的赵德胤和昆汀

对来我说…电影不止是故事、

除了故事，电影还有更多私人私人感情的独特表达…

我喜欢塔可夫斯基…不是他的长镜头…

这不是他的标志……让我感动的是他的描述:

「他母亲别过头去的泪水、

他母亲的长发被风吹在茅草房里，

还有他念念不忘的童年…

倾倒牛奶的瓶子…喝牛奶的猫…

还有他挥之不去的小时候的家…

终于在寒风中...变成了废墟..."

我喜欢李安导演…

不是他熟练的场景调度...

不是他能把东方美学或隐喻学发挥在西方擅长的三幕剧里…

他的电影让我喜欢的是他的个人隐私观或经历…

「他那个早晨快走慢跑的父亲…

似乎睡在椅子上的父亲担心父亲是否有一些“昏迷”的迹象…

我喜欢…「两个背对观众相拥相泣的牛仔男人……

那样地...

…被孤立在一片大海中的印度男孩；他对着海、

对着老虎大声呼叫…似乎在问神的存在…」

对着老虎大喊大叫...似乎在询问上帝的存在..."

李安、、柯吴和黄茂昌在翠贝卡电影节

电影结束后，

更多的采访蜂拥而至，

在上百次的采访后，

我的喉咙开始发炎流血。

终于到今天早晨，

面试暂时结束。

从2018年初拿到剧本，

开始改剧本，集资，组队，拍摄，剪辑，后期，电影节，采访后…

为了《灼人秘密》我连续工作了一年半，

没有休息日。

于是在昨晚，

我决定婉拒了几个临时邀约的采访，让自己休息一天。

我决定拒绝一些临时邀请，给自己放一天假。

今天一大早，我就醒了，下楼吃早饭。

由于太早，旅馆的餐厅还没食物，

于是我坐着喝茶…突然有人拍我肩膀…米迪

居然是昆汀导演…他也被影展安排住在这旅馆，

他说他也睡不着...然后他又开始说话...他说得很快。

照常挥动着他的手势，

我必须非常注意听他说英语，

他说我先别回答：

昆汀·塔伦蒂诺的“低俗小说”

他拼凑一下我要给他的世界：

“妮娜总是在做噩梦吗？,

其实一开始故事就结束了？

最后一个是真的，对吧？

妮娜去试镜变成了恶梦？

《1408》是斯蒂芬·金的一部小说。

所有的人都困在里面出不来？

我认为你所有暗示都很好。

前后呼应，我看得很担心，

你知道，我害怕错过一个暗示，

我就会不懂这故事…我超怕错过暗示…

但是我急着要小便...那天我很匆忙...所以，

至到后四十分钟我才出去上厕所…

幸运的是，我仍然可以链接这些提示...

我之前的《低俗小说》也有hints很多…

...但没有你的复杂...

我觉得这观影经验太好了…我觉得一般人要看二次才会知道这些「暗示」。

昆汀15分钟快速英语表达后…

我很吃惊…也很得到鼓励，

我不敢相信他知道我们的布局...而且已经被看到了！

天下还有什么比能了解你…懂你…更好的慰藉呢？

而且我非常喜欢昆汀导演写的剧本…

他的剧本几乎没有破绽…

后来...餐馆里的食物没有出来。

我们不得不聊了许多…聊到了一本书…

他说一个英国朋友给他看了一本书…

他觉得他不适合拍…关于缅甸的书：

他说那本书很适合我拍…于是他开始讲书名…

居然…那就是…前年…

一个英国老出版商寄给我的。

觉得很适合我拍的书…

然后我们交换了很多意见…怎么拍…怎么准备…

他要我别急…自己一定要写剧本…。

…

…

昆汀·塔伦蒂诺·好莱坞往事

Once Upon a Time in Hollywood

从我出生到现在...

我常常在想…如果没有那场考试…

没有这些...

如果我没有离开家乡…我会怎么样？

是的，我相信命运！

Midi写于戛纳25 May, 2019

2019年第21届台北电影节的开幕和闭幕影片公布了《燃烧的秘密NinaWU》和《永远永远》

《灼人秘密》导演赵德胤Midi Z将率领吴可熙WuKe-Xi、宋芸桦Vivian Sung、夏于乔 与施名帅 等主要演员现身台北电影节的亚洲首映；而《地久天长》导演王小帅也将随片出席7月9日晚间在中山堂举办的台湾首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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