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崇尚新闻网 > 国内 > 正文

南浔四象 从“五虎”到“四象”:清末南浔商人与地方秩序的重建

导语:粉墙黛瓦,小桥流水的古镇是江南地区的标志。遁离喧闹的都市,流连于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或徜徉于曲折的溪流,都能发思古之幽情。然而,在江南古镇进行旅游开发二十余年的今天,不知是否有人同笔者一样,觉得古镇的千篇一律让人审美疲劳?事实上,每个古镇背后都蕴藏
粉墙黛瓦,小桥流水的古镇是江南地区的标志。遁离喧闹的都市,流连于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或徜徉于曲折的溪流,都能发思古之幽情。然而,在江南古镇进行旅游开发二十余年的今天,不知是否有人同笔者一样,觉得古镇的千篇一律让人审美疲劳?事实上,每个古镇背后都蕴藏着丰富且多样的故事。本文以湖州下属的南浔镇为例,讲讲南浔商人的故事。

今天的南浔金童桥

群像

南浔的繁荣是因为吉利斯的流行。这种原产于南浔镇南部李记村的生丝,从明朝万历年间到清朝康熙时期,销往全国各地。自19世纪中叶上海开埠以来,当地生产的丝绸以“白、匀、细、圆、韧”的特点赢得了海外市场。英国驻上海领事阿礼国在1847-1848年的海关报告中报告说,湖州是中国丝绸产量最多的地区,南浔镇首先超过了林爽镇和菱湖镇。

南浔在此过程中积累了巨额财富,以至有民谚云“湖州一个城,不及南浔半个镇”。作为商贸繁盛的重镇,十九世纪中叶的南浔每到新丝上市的农历四五月,水道里的船只往来如织,街面上的人流熙熙攘攘。英国博物学家罗伯特·福琼在1855年探访南浔时感叹道:“早上五点,街道上已经挤满了人……让我感到最惊讶的是这里聚集着大批待售的生丝。天刚亮,乡下人陆续带着他们的小包生丝来到镇上,准备售予商贩。主要的街道上看上去密布着收购生丝的铺子。每家的柜台后面站着或六个或八个人,这些衣着干净,相貌堂堂的伙计负责检验生丝的质量并决定价格。有趣的是,这些伙计安静地专注于手头的工作,与铺面前吵嚷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每个人都争相夸耀自己所缫的生丝,以图抬高收购价。”

19世纪英国画家阿罗约笔下的南浔丝绸市场盛况

伴随着生丝出口的兴旺,南浔兴起了一个后来被统称为“四象,八牛,七十二狗”的富商群体,这是今日南浔旅游业的招牌之一。这一群体性称呼最早出现在光绪举人徐珂所着《可言》:“湖州之南浔多富室……镇多丝商,同光间之繁富甲于浙中,数富室者有五虎、六羊、八牯牛、七十二只焦黄狗之喻。其最富者逾千万,《史记·货殖传》云:若至力农、畜工虞,商贾为权,利以成富,大者倾郡,中者倾县,下者倾乡,里者不可胜数。可以喻为南浔之富矣。”该书虽出版于民国初年,然所述实为清末同治光绪时事。

1935年,中国经济研究所发表的《吴兴农村经济》调查报告表明,这种说法已经改变。据记载:“算上南浔的一个镇,以丝商起家的有上百户,引用的人实际上被称为‘四象八牛七十二狗’。”此后,这种说法逐渐稳定下来。在1980年以后出版的几本资料中,周《南浔丝织业简史》认为“民国初年,有‘四象八牛三十六金狗’之谣”。林丽渊的《南浔简史》叫做《四象八枪七十二狗》。1995年出版的新版《南浔镇志》也采用了“四象八牛七十二狗”的说法。

短短20年间,对于相同的富商群体的称呼,为何不见了“五虎、六羊”,而以“四象”代之?在进一步分析之前,有两点需要说明。首先,虽然以上材料大多并非来自正史,然而正如《吴兴农村经济》的编者所言,“民谣稗史,足为正史之补,吾侪考察社会史实,正宜利用此种材料,岂可舍弃之?”相比于记载帝王将相事迹和典章制度的正史,这些接地气的地方文献反映的是占人口大多数的普通人的生活。其次,不少学者在解读这些民谣时,常常执着于考察这些富商的座次及其所拥有财富的多寡。因此我们会读到诸如以下这段话,“一般认为家产在白银100万两以上者可称‘象’,50万两以上者可称‘牛’,10万两以上者称‘狗’。四象的为首者刘家,家产超过2000万两,排行第二的张家的家产也近1000万两……粗略估算一下,整个浔商的总资产超过6000万两,与清末政府全年的总收入7000万两相仿。”然而,在1904年我国第一部商业法《大清商律》颁布以前,这些上层商人财富的数额,却绝非外人可以得知。对他们的财富进行估算,虽然可以使其商业规模变得更为具体,却难免有隔靴搔痒之憾。

笔者认为,这些民间史料的价值在于反映了南浔社会对其本土精英的认知,而这种认知的核心部分并不是顶级精英从五个减少到四个,也不是这五四个指的是谁,而是他们的称谓从“虎”到“象”的变化。这种从“虎”到“象”的内涵值得深入研究。

事实上,无论是虎还是象,都不可能在十九世纪的江南乡镇见到。当时江南普通人头脑中关于野兽的形象来自于想象,想象的来源大多是戏曲或者佛典故事,虎和象这两种动物在民间的形象迥然相异。在戏曲和佛典故事中,虎的形象大多不佳,我们惯常听到的“武松打虎”或者“舍身饲虎”之类的故事,虎都是作为“恶”的一方出现。反观象的意涵,则是作为普贤菩萨的坐骑而出现。普贤菩萨所乘的六牙白象象征着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慧智等六波罗蜜。可以认为,在佛教盛行的江南地区,象的形象是正面的。

如果上述解释成立,即上层商人的参照物从凶狠、恐惧变成了充满力量和智慧的形象,那么这种变化的机制是什么?

乱世

事实上,南浔镇一直有两个招牌,一个是生丝进贡,一个是科举鼎盛时期。明末南浔附近有一个官宦世家,名为“九里三格老,十里梁商叔”,明清时期由丁格继承。直到19世纪上半叶,尽管生丝贸易依然繁荣,但镇上最重要的人物还是一群有着“卫生员”称号的学生,其中杨、石、邢典合称“南浔三公”,三人都入选了当时儒家领袖阮元建立的经境社。

道光八年,施国祁和邢典均已谢世,十位下一代的南浔生员在当地的妙境庵内建立了乡先辈祠,用以祭祀前人贤者。两年后,祭祀对象扩展到了自元代以来的35位先贤。这一活动彰显了南浔的诗书传统,也巩固了读书人在镇上的地位。不幸的是,这一看似愈加牢固的权力格局却在1860年前后的太平天国战争期间遭到颠覆。

从1851年持续到1864年的太平天国战争,给整个长江以南地区造成了深重的灾难和深远的影响。据估计,这场战争造成了2000万至3000万平民和士兵的死亡。持续不断的社会动荡进一步推动了当地的军事化进程,20世纪初的军阀混战大概就是从这里开始的。然而,当我们对南浔当地的社会视而不见时,我们会发现伤亡和军事化并不是战争带来的主要后果。虽然南浔镇在1861年底被占领,但由于南浔是生丝的主要出口地,太平天国政权需要出口带来的税收,又不想和洋人闹翻,所以南浔附近的村庄并没有被屠杀,生丝的贸易量只增不减。同时,江南地区没有发生地方军事化,缺乏尚武传统。在南浔镇,当太平军于1860年第二次突破清军江南大营,挥师东进时,只有富人以一无所有的形式雇佣当地炮艇进行抵抗。对于镇上的大多数居民来说,寻找其他生存方式比努力工作更实际。有能力的逃到上海,普通家庭投靠邻村。

当时对南浔的真正影响是破坏了当地的文脉,并且使得镇上的贫富差距迅速扩大。读书人作为正统的维护者和地方的领袖,既在意识形态上与太平军宣传的信仰南辕北辙,又是太平军建立新政权所必须打倒的对象。根据清人温鼎在《庚申粤匪据浔纪略》中回忆,“南浔自十年夏被贼扰,计一年有半,被贼距二年有半,盖湖郡失守较各郡独后,而克复亦较各郡为迟,浔地为郡城东蔽,适当其冲,故受祸最烈。房屋所遗不及十分之三。此后之生聚教训,人民之被掳被掠尚少,而避乡者之病死忧死者不可胜数,世家大族转瞬几成绝户,期间衣冠士族于此四五年中,生计已绝,其贫苦为更甚。”

相比于“世家大族”和“衣冠士绅”的绝望处境,躲在农村、滞留在城镇的普通人也同样处境危险。可想而知,在太平军占领期间,人们不得不依靠粮食供应,只能从周边村庄收集粮食,这无疑造成了粮食短缺,并为从上海向南浔出售粮食提供了机会。文鼎还写道:“当年石米贵至一万两,客饭绝迹,农民去年免粮租,不困,但掮客王,避居乡野者最苦。幸好丝商去了上海,回来卖米帮忙。”虽然大多数普通人都活了下来,但多年的动乱和战争使他们沦为赤贫。

相较之下,往来于南浔与上海的丝商与太平军结成了利益联盟,进入了财富积累的快车道。太平军在南浔最重要的政权机构是均安局,负责维持治安,当时丝船前往上海贸易,均安局会令枪船护送至盛泽镇外,直到确保丝船经过税卡才返回,这样税收可以得到保障,丝船也能够安然出境。因此,虽然丝商从上海运来了救命的米粮,但很难说普通的镇民会对其怀有感激之情。这些商人更可能被认为是占领者的帮凶,他们中的佼佼者被冠以“五虎”这一带有掠夺性意味的称呼也就不足为奇了。

今日南浔水路

转变

后来被称为“五虎”或“四象”的商人,大多是从寒门起家,最多也只是来自中产阶级家庭。十四岁时,柳永因家境贫寒而“弃儒学贾”。早年在棉丝庄读书,每天只吃一毛钱的小吃。十七岁时,他被他的叔公推荐到一所丝绸学校学习。他每年领十个外国银元,年底领六个外国元,生活条件略有改善。刘涌在二十六岁时真正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那一年,他和邢庚星、张玉平各出资200元开办了自己的企业。至此,刘墉终于有机会展示自己的实力,为自己的身家积累资本。同样,未来进入南浔当地社会上层的家庭,也并非出身名门。张颂贤的父亲先是在南浔镇开了一家糕点店,后来又开了一家小酱盐店。庞云鏳的父亲一直是湖南和其他地方政府的宠儿或幕僚长。顾家创始人顾福昌靠开一家小布店谋生。

太平天国战乱使得以刘、张、庞、周四家为代表的中小商人群体成为新贵。然而,其形象从掠夺者向施善者的转变却始于太平天国后的重建时期。战后的南浔百废待兴,重建最需要的是财物,因此承担起重建工作的是已经完成财富积累的新贵们,而非读书人或破落的旧家大族。朝廷在1853年由于军费的增加而向商人开征厘金,具体而言,生丝贸易额越大的富户缴纳的厘金越多,而重建的经费就提取自丝商缴纳的厘金,所以越是富户,相当于提供了越多的重建经费,在战后南浔的领导权中占据的份额也就越大。另外,向商人开征厘金这一举动也表明了朝廷对于商人的倚重,提高了商人群体的社会地位。

南浔当地的城隍庙在战后刚于1864年重建,作为权力运行中心的广惠宫在1868年部分恢复。南浔的两个象征性蚕神祠分别于1867年和1868年重建。在慈善方面,1864年,当地政府组织力量埋葬战争期间无处安放的尸体和棺材。后来,1867年重建的狮山堂,将这一慈善事业制度化,阻止了瘟疫的爆发;该托儿所成立于1868年,负责安置南浔的孤儿和当地家庭无法抚养的儿童。寺庙的重建和善行的发展在安抚人心和恢复社会秩序方面发挥着宝贵的作用。

出资进行重建虽然可以博得善士的名声,却不足以完成身份上的转变。真正让几大商人家族从“五虎”变成“四象”的是他们与正统意识形态所建立的联系。1873年,几大新贵家族的代表集资在育婴堂内建立九友堂作为集会场所。正如汪曰桢的《九友堂记》所言:“抑昔浔之人尝祀乡先辈于妙境庵,遭乱以来,此典阙而未举。斯堂也成,曷即于斯荐苹藻乎?佥曰可。则请将来以所筑归之公,明我九人无私,可乎?佥曰可。”借助九友堂的建立,新兴商人群体已经取代了战前的读书人群体,成为南浔镇上文脉的继承人。

与个人形式的集会相比,宗族的建立具有更大的影响力。一般来说,建立宗族的过程包括修族谱、制定宗族规矩、建宗祠、捐义村等。其中,宗祠是展示家族荣誉最重要的部分,所以每个新富家庭都在光绪和宣彤投资兴建宗祠。祠堂外,南浔的刘、张、庞、周等捐建亦庄,供养家中孤儿寡母,帮助子女读书。周家的亦庄只有500多亩,刘、张、庞家的亦庄都有1000多亩,分别被授予“承袭第一家”、“行善施”和“持守信义,构建和谐”的御匾。刘氏家族甚至在寺庙前建了两座牌楼,一座是“慈善广场”,一座是“秦镜肖杰”广场。这两座高耸的牌楼,加上雄伟的寺庙,在当时堪称摩天大楼。

“做好人,付出”工作坊

《方》

六十家庙牌坊

对于商人家族而言,这些极具标识性的礼仪建筑彰显了其与正统的纽带,也巩固了其在当地的权力根基。相较于在乱世中与太平军政权在商业上的“共谋”,现在向中兴的清朝政权在意识形态上的“投靠”显然是长治久安之策。到了这一步,我们在文献中便再也见不到“五虎”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四象”。而无论如何排列“四象”,刘、张、庞三家无不名列其中。

关于结论

“五虎”到“四象”的背后是南浔商人群体从“商”到“绅商”的转变,也是太平天国之后的南浔重整地方秩序所带来的结果。然而,地方秩序的重建直到清王朝覆灭也没有完成。作为往来的要道和财富的集聚区,南浔在战后驻扎了数十倍于原先的军队。虽说这些兵士的职责是缉捕盗匪和私盐,但在当局积贫积弱的大背景下,军队的秩序和战斗力很难维持。同时,开放烟禁造成鸦片扩散,执法力量薄弱使得湖匪横行,盐枭得势。这些都说明清末的中兴其实是外强中干的苟延残喘。

无怪乎南浔当地的“四象八牛”们要在1887年设立洗心迁善局,用以惩戒当地绅富家庭中沉湎于鸦片和赌博的子弟,并拘捕盗贼和斗殴者。这群地方领导者更是在1895年组建团防局,出资雇佣兵勇以保一方之安宁。太平天国到来前的1860年前后,当地富户们也只不过是雇佣枪船,而并非组建团防,可以看出清末的社会中弥漫着多么强烈的不安和骚动。在这样的背景下,祠堂在当地的出现绝非单纯为了炫耀,更具有震慑人心的作用。其雄浑的外观更给人以一种安定感,这或许是“四象”这个词所传达的另一层内涵,也是南浔在辛亥革命到来时能够和平完成权力过渡的原因所在。至于这种正统的威慑力能够持续多少时间,则是另外一篇文章的主题了。
免责申明:以上内容属作者个人观点,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不代表崇尚新闻网立场!登载此文只为提供信息参考,并不用于任何商业目的。如有侵权或内容不符,请联系我们处理,谢谢合作!
当前文章地址:https://www.csxming.com/guonei/829305.html 感谢你把文章分享给有需要的朋友!
上一篇:吊球 羽毛球吊球攻略 下一篇: c530 宇通C530依维柯无拓展房车 舒适版性价比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