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崇尚新闻网 > 时政 > 正文

陈中维 琼瑶知死:一位81岁的女作家如何告别她的丈夫

导语:皇冠出版社一周前发表声明称,皇冠集团创始人平·陶昕于上月23日逝世,享年92岁。他的另一个身份是著名作家琼瑶的丈夫。过去几年,琼瑶尽心照顾丈夫最后时刻的生命质量。当琼瑶遇到死亡,一个不普通的女性面对了最普遍的问题。她展示了一位老人对伴侣的爱意与关

皇冠出版社一周前发表声明称,皇冠集团创始人平·陶昕于上月23日逝世,享年92岁。他的另一个身份是著名作家琼瑶的丈夫。

过去几年,琼瑶尽心照顾丈夫最后时刻的生命质量。当琼瑶遇到死亡,一个不普通的女性面对了最普遍的问题。她展示了一位老人对伴侣的爱意与关照,同样遭受了传统观念对“死亡”的争议,并做出妥协。

“每天对我来说都是折磨。陶昕,在这种状态下,只折磨我。因为我对他的感情太强烈了。”在接受GQ采访时,琼瑶这样说。

死亡足够普通,这是每个人的归处。但死亡和由它而来的沉重问题,又被人们刻意回避。对“死”的思考盘踞在琼瑶脑海里,让她以81岁高龄再次走进公众视野,把自己的经历公之于众。

琼瑶的影响力让那些等死的边缘人被主流社会看到。然而,对爱情的绝望是她小说中主人公的鲜明特征,也是她一生中不断实践和坚持的事情。这也让琼瑶自己的爱情故事在走到尽头时再次激起时代的波澜。

看上去,琼瑶比实际年龄要年轻20岁。她皮肤细腻,没什么皱纹,口红的颜色是鲜亮的。每隔几天,她都要请人到家中洗头梳妆;见客之前,更要精心打扮自己:头发吹得微微蓬松,脸庞照旧白皙光洁。她身上不见太多修饰,但是得体。

很难见到访客。经过几个小时的采访和拍摄,琼瑶经常需要休息几天。但这一次,为了宣传新书,她付出了巨大的努力。除了两次新闻发布会,她甚至邀请媒体在家做独家采访。这是十多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新书的内容,包含琼瑶的晚年生活,以及她对死亡的思考。这些思考从她的丈夫平鑫涛病重之后开始。这对夫妻的爱情故事曾经是人尽皆知的八卦,最近十多年里,二人的命运更加休戚相关。琼瑶尽心照顾丈夫,并为丈夫应该如何死去与平家子女们发生冲突。

2017年8月29日,琼瑶出席新书研讨会

2017年9月初,琼瑶在家里等待媒体采访。她的客厅里,地面的石材、沙发,直到洗手间的水池都是红色,房间宽敞明亮,有两面大窗,可以看到满园植物在明媚的夏天里摇曳。

“我想他一点一点失去了。如果我不爱他,那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后来我说,两个互相依赖的老人太相爱不好。先爱一个人怎么办?”坐在她的红色沙发上,琼瑶说。

“我把这一路的心路历程写出来,是让别的家属不要犯同样的错误,告诉大家有一个东西叫做善终权……我还有我的影响。”

聊了3个小时后,她的疲态显露出来,她让印度仆人拿润喉糖吃,然后说:“我们参观完拼图房,我带你去。”温柔而肯定,声音在颤抖,有点哑。

琼瑶已经79岁了,人们时常忘记这一点。她的老态是站起来后才显露的。琼瑶分外娇小,照顾丈夫失去的6公斤体重让她至今瘦弱。这天她穿了一双草编底的拖鞋,上边是黑色缎面。她几步走到我身边,脚步又轻又慢,有点颤巍巍的;又自然地牵住我的手,像祖辈对待小辈那样。她的手娇小绵软,握上去很温暖。

然后,她以同样缓慢的步伐带我到电梯,秘书小步跟着她。

大厦

这所房子里的每一个地方都花了心思:习惯了独居,平把他们的卧室设计成了两个相连的房间;他还在琼瑶的化妆室里摆满了鲜花,在她不在的时候换上,以免让她看到鲜花枯萎;他们每天睡觉前一起去看电影,楼里有电影院。

琼瑶搬到这里将近40年了,当时只是普通的洋房。随她一同入住的有儿子和丈夫,她和丈夫都是二婚。

1963年,作家被《王冠》杂志社长平吸引,出版了第一部小说《窗外》,讲述了女学生爱上老师的故事,这是她自己亲身经历的结果。

很快,《窗外》出了单行本。这让爱情作家“琼瑶”广为人知,也让创办了九年的皇冠杂志社扭亏为盈。穷困的女作家和潦倒的杂志社就此摆脱了之前的命运。

平陶昕鼓励她从高雄搬到台北,租公寓,雇女佣,远离抚养孩子。他鼓励她尽可能多地写作。那时候,琼瑶每天要写12个多小时,双手不停地被纱布包着。她的所有小说都发表在《王冠》上。他们没有签合同,但两人都没有能力偷工减料。后来,平说服她拍电影,求她拍电视剧,把作家变成了编剧。

他还和她谈恋爱,为她离婚。

琼瑶和陶昕一起公开露面

琼瑶靠写作赚钱,快40岁才改善了生活。平鑫涛等到自己的3个孩子都年满15才离婚,那时她正过得自在,父母又极力反对这段婚外情,她觉得没了结婚的必要——潜意识里还有“也让你尝尝等待的滋味”。婚事一拖就是3年。1979年5月,41岁的琼瑶嫁给了52岁的平鑫涛。

婚后,他们从敦化南路的钻石大厦搬了出来。琼瑶卖掉了她的公寓,还了一笔贷款。全家人住在台北东部的这座小房子里,周围是空土地和田地。房子前面的香蕉林是一条铁路。她给自己的新家起名为科苑,攒钱买了房子旁边零散的地块。29年前,小别墅变成了花园,旁边建起了这座粉红色的高楼。

琼瑶在花园的凉亭里写手稿,在6楼的书房里敲电脑。几十年过去,可园四周田野变了楼群。

她的家庭也增加了人口。婚后,儿子陈忠伟给了她两个孙女,一家六口住在这栋七层小楼里。从她的卧室或书房的窗户向外看,花园里有火红的树和红色的花。不远处是台北的101大楼。

一切看上去都很好。直到平鑫涛生了第一场大病。2002年,他得了带状疱疹,琼瑶每天抖着手给他换药,清创的时候,常常血和脓粘在一起。

照顾丈夫逐渐成为第一要事,写作还要看他的身体状况:平已经康复,她写剧本,拍摄《再看一场盲梦》;平陶昕做了开胸手术,她把他留在家里两年;平陶昕的健康又好起来了。她四年写了两部剧,包括《新朱桓格格》和《花不是花,雾不是雾》。琼瑶已经十多年没有离开中国台湾省了。早年,她热爱旅游,写完字就出去逛街。坐在电脑前很久,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家庭主妇。

但从那时起,这栋房子真正成了容纳她人生最多时间的地方。第二多的地方是医院。

爱情的结局

丈夫帮琼瑶做最后一个决定时,她并没有察觉。

2014年春天,她正在重写《梅花品牌》的剧本。在琼瑶的弧形键盘上,快捷键是一条普通的线。她年轻的时候,一出道就隐居写作。她不上网,见不到人,四个多月打了45万字。

新剧定名《梅花烙传奇》,准备9月份开拍。儿媳何琇琼却在这时打来电话,告诉她剧情被于正抄袭了。

琼瑶打电话给湖南台的新导演,得到的回答是这部剧照常播出。这是她与湖南台合作的第25个年头。她流下眼泪,感到被亲人伤害。前不久,新导演还在她家,“热情地握着我的手,让我永远相信湖南卫视对我的重视和友谊。”

要不要打官司呢?一天晚上,全家聚在她的卧室里商量。是平鑫涛说:“告。”很坚决。因为他身体不佳,这件事琼瑶一直瞒着丈夫。但他这会充满了力量,劝家人“赌一把世间还有没有正义”。

这场官司拖了两年,最后赢了。但当时,琼瑶就觉得不对劲。老公经常跟媳妇说:“我老了,保护不了妈妈。你要好好把握这场官司”和“我必须保护我的母亲”。说了一次,琼瑶觉得他比自己还生气。第二天又说了一遍,然后又说了很多遍。她心里渐渐不好受。

平鑫涛已经有几年没生过大病了,时间长得够她做出那两部电视剧。这情形,琼瑶担心是失智症。她妈妈得了这个病,家里还有长辈也是如此。她最怕这个。

没过多久,她丈夫就写不出什么好词,看不懂稿子。她立即让秘书挂号,带他去神经内科。为了等待检查结果,他不得不拄着拐杖走了一个星期。测试结果是中风。

到了2015年,晚上照例看电影,丈夫却把片子停住,问她“前面演了些什么?”平鑫涛的女儿平莹为琼瑶推荐了台北荣民总医院老年精神科的医生。

秘书带平回来看病的那天,又忙着打官司了。好在平一进门就笑着喊:“医生说我没有老年痴呆,你放心吧!”舒凌书记向她眨了眨眼。琼瑶的心突然一紧。

当晚,她给大夫打了电话,得到确切消息:平鑫涛得了血管型失智症。他会很容易摔跤,病程伴随着中风加重。

琼瑶问:“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站,是不是?”

“是。”

她问:“他最终会忘记他生命中所有的人和事,不是吗?”

“是。”

她又问:“他最终会忘记我吗?”

“不一定。”

她的爱情即将结束,以她最害怕的方式。琼瑶一夜没睡。她反复哭,得了心绞痛就“抱抱自己”。她也无数次走过那20步,去另一间卧室看看丈夫是否安好。第二天一早,她让秘书去书店买医书,并打电话给陈中伟、何修琼和她的两个孙女,宣布爷爷痴呆的消息。一个家庭三代四女抱在一起哭。

演员李丽凤是从电话里猜出平鑫涛出事的。她两三天就要和琼瑶通一次话关心近况,或者逢年过节打来问候。许多年来,琼瑶家的电话总是平鑫涛接,他要过滤信息。这一年的年关,琼瑶自己接了电话。

他不记得了

一顿饭吃下来,琼瑶没有自己夹过菜,这件事李丽凤也一直记得。

她是琼瑶歌剧院的老队员。从1975年《在水边》拍摄开始,琼瑶和妻子一起吃饭,萍陶昕把每一道菜都给了她。李丽凤非常羡慕。后来,他们在酒店里玩电子游戏,琼瑶玩得很努力。平陶昕立即买了四个一人高的拱廊,放在家里;喜欢保龄球,萍陶昕在家给她建了一个保龄球馆;她还在科苑古色古香的亭子上发现了一扇纱门,因为丈夫怕妻子在里面写字时被蚊子咬到。

十几年后,《还珠格格》的剧组来做宣传,赶上周杰失恋,琼瑶在书房陪他聊到凌晨两三点。周杰坐在地毯上要烟抽,琼瑶点了头,平鑫涛半夜下楼去买;再十几年后,演员张睿到这里宣传新专辑,琼瑶留他在家吃晚饭。桌上有平鑫涛亲自炖的牛肉和卤了几个小时的蛋。张睿坐在琼瑶身边,不知道说什么好,把菜一道一道拍下来,存到硬盘里。

平陶昕也在写作的间隙与她同行,走遍天下;写给她的情书从年轻一直写到老,等她七八十岁的时候,写贺卡的时候应该叫她“亲爱的老婆”。他们都是在贫困中度过青春的大陆人。甚至在获得经济自由后,他还鼓励她一起写作,一起开创事业。琼瑶的才华不允许被她的丈夫浪费。

他一直照顾她,让琼瑶的幸福保持在稳定状态。现在轮到琼瑶照顾平鑫涛了,直到最后。

在新书《雪花飘落前》座谈会上,琼瑶带着家人上台感谢观众。从左到右依次是孙女陈克佳、儿媳何玉琼、琼瑶和儿子陈忠伟

她每天问丈夫三个问题:你好不好?你有没有不舒服?还有“你还爱不爱我?”

平·陶昕有一次在浴室摔倒了,医生的诊断很明确。琼瑶仍然雇佣了一个新的印度仆人,用哈达代替了依达。新来的印度佣人有6年照顾老人的经验,普通话说得很清楚。她还把丈夫的卧室改成了医院式的升降床;还买了日本进口的老人椅给他做王座,还买了进口的日光灯和电动拍背器...但是平陶昕又摔倒了,没有叫她“亲爱的妻子”。他的状态正在下滑。

熬到夏天,8月的一场发烧,荣总的医生建议给平鑫涛插鼻胃管。琼瑶心里一紧,叫来他的儿女,让平云带着平鑫涛的信来。医生判断是肺部感染,看了信只说:“只要把肺部感染治好了,就可以把鼻胃管拿掉,再度用嘴进食。”鼻胃管插不插,成了一个问题。

2014年10月,她的丈夫让琼瑶给他写一封信。这封信是写给他的孩子们的,是对他身后发生的事情的描述:

“一、当我病危的时候,请不要把我送进加护病房,我不要任何管子和医疗器具来维持我的生命,更不要死在冰冷的加护病房里。二、所以,无论是气切、电击、插管、鼻胃管、导尿管……通通不要,让我走得清清爽爽。”

她年轻的时候用笔写字,手指总是肿的。读者的回复由她口述,丈夫写;后来,她懒得写序言,于是平取代了她。这一次,终于轮到她代替丈夫用电脑为丈夫打字、表达愿望了。

琼瑶拒绝插鼻胃管。平鑫涛的儿子说:“如果不帮他插,我要先看到病危通知书。”

鼻胃管仍然插入。他抓住她的手,喊道:“救命”“不要动手术”。她放下床,跪在床前,双手握住平的右手,哭着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会听你的,再也不会让它发生了!相信我,相信我!”

平鑫涛那张老朽的、有点歪斜的脸庞与妻子那张年轻得多的脸庞相对而泣时,秘书和儿媳走进病房,拉琼瑶起身,她膝盖疼了很多年,原本不能跪的。再回到可园,她又失眠,吃了两颗安眠药才睡着,梦见平鑫涛向她呼救。

住院12天后回家,平的病情有所下降,不能吃固体食物,也认不出自己的卧室。

下半年,他沉默、嗜睡,对谁都爱理不理。复健也去不了了。琼瑶看了很多医书,自己设计游戏训练他的反应力——“金锁银锁卡啦一锁”是摊开手掌捉他的手指;“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是让他跟着舞动手臂。她买儿童画板哄他画画,又发动全家争抢着买画哄他开心。下滑没有停止。即使在精神最好的时候,他仍然左手无力右手颤抖,画比字退化得还厉害。琼瑶感到悲哀,但无能为力。她发现两个人太相爱并不是一件好事。

2015年的冬天极其寒冷,无论到哪里,琼瑶总是让平陶昕保持温暖。他不能再用画板了。晚上,琼瑶把他推进地下二层。冬暖夏凉,常年保持在25摄氏度。

她让平鑫涛看墙上那对大熊拼图。问:“这是你让人装配的,记得吗?那天你好得意,配好了叫我下来看,直说这样的天才老公上哪儿找?记得吗?”

他睁大眼睛,只会说:“画廊...太令人震惊了!”琼瑶知道自己记不清了。

发现丈夫连她也不记得了是个偶然。那个晚上,平鑫涛照常坐在“宝座”上,琼瑶坐他脚边的小凳。她换了自己的问题:“有一个人,名字叫做琼瑶,你知道她吗?”他答:“不知道!”

她拿着一本皇冠杂志问:“这是什么书?你知道吗?”

“不知道!”

她又找了一期《王冠》60周年特刊,问:“这一期怎么样?”

“不知道!”

琼瑶没有哭。她把书扔了,搂着丈夫,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什么都没有,失去的永远不会回来。”她问:“我还能为你做什么?你想去瑞士吗?”瑞士通过安乐死立法。

原本,琼瑶更为“理想”的死法是和丈夫相约殉情。

1975年,经济学家刘大中发现了肠癌。他带着妻子回到母校,在一所美丽的大学里学医。几个朋友在琼瑶的聚会上谈到了这件事,她认为这是一种美丽的死法。老朋友沈君山也在,他和她一样羡慕。只有平陶昕主张自然死亡。当时他们正值壮年,还没有娶平为妻。

2007年,75岁的沈君山三度中风,被违背意愿插了管,从此再没离开卧榻。再聊死亡,话题不那么远,琼瑶和平鑫涛也是一对老夫妻了。他说:“我们绝对不能变成这样。”这次两个人达成了共识。

2013年,琼瑶75岁。她向平殉难:“你比我大11岁,也许你会走在我前面。你走在我前面之后,我可能就不能一个人生活了。”她问丈夫是否可以浪漫一点。“我们定个日期吧。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和你合作?让我们去一个美丽的地方,或者去一个我们以前去过的地方。我们将对自己实施安乐死。”琼瑶老了,她还是觉得这种死法很浪漫。

平鑫涛起初不同意,说“这个不行”。琼瑶一直求他,说“这个一定要做”。他答应了,定了个日期,等到那天却又忘了。

“我们有协议。你还记得吗?”琼瑶问他:“我们不是要一起死吗?”

他想起来了,“坐下来,坐下来,我们对这个问题好好谈一谈。”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讨论死亡。平陶昕说:“生在自然,死在自然,才是正确的方向。”他还告诉妻子:“你是最让我担心的人。万一我先走,你可能会选择一条不归路。我不希望你做出这样的选择。”

事到临头,殉情或者安乐死应该是做不成了,琼瑶接受了丈夫自然死亡的观念。

死亡的权利

几乎在丈夫忘记琼瑶的同时,台湾当局有了所谓“《病人自主权利法》”。只是她还不知道。

2015年12月18日,杨玉欣的身份是国民党政界人士。确切地说,立法主管部门的第8届第8会期持续到这天下午3点,她此刻还是政界人士。任期还有几个小时就结束了,她一大早就被人抱上汽车,一直开到立法主管部门的门口。7点钟,又被人从车上卸下来,放进轮椅,推进协商室里。

2015年12月18日,杨雨欣是国民党的一名政客。确切地说,立法院八届八次会议一直持续到今天下午3点,她此刻还是一个政治家。她的任期几小时后就结束了。她一大早就被人用车接走,开到了立法部门门口。7点,他被从车上卸下来,放在轮椅上,推进了谈判室。

杨雨欣

卸任前,杨玉欣还有最后的一宗法案等待通过。当琼瑶在寻求安乐死的可能性时,她在试着把这个议题往前推进一步——即使安乐死为时尚早,人们也应该享有对医疗说不的权利。这法案贯穿了她四年的任期。

现行的所谓《安宁缓和医疗条例》规定,经2名以上专业医生判定为绝症患者,并采取相关程序取得患者意愿或家属同意的患者,可以享有拒绝医疗的权利。杨雨欣想要推行的所谓《患者自主权法》扩大了适用人群,患者成为主体。根据规定,具有完全行为能力的人对病情和医疗方案有优先知晓、选择和决定的权利,可以提前做出医疗决策。他们可以在满足特定临床条件时选择接受或拒绝医疗。

如果通过,这就是亚洲第一部医疗自主权利法。但是太难了。即使所有协商都能赶在这几个小时里达成一致,在她卸任后还有二读和三读两道门槛拦着。只要任何一个人提出反对,事都成不了。

杨雨欣的轮椅停在谈判室的门边。她看着立法部门的负责人主持各种问题,政客们在她眼前进进出出。像菜市场一样嘈杂。她只能等待。在党小组同意签署法案之前,轮到她见院长了。

她的办公室主任、研究员,还有先生孙效智都来了。协商室只有同样身份的人能进,他们把杨玉欣摆在门口,自己等在办公室里。

民进党党团会议开始。事先做了充分的准备:另一位委员田的父亲有亲身的痛苦经历,愿意支持议案;柯建明专员有医学背景,她和他进行过多次专业讨论。会前发言支持民进党的人已经做好安排,她想和抵制者搞海上战术。

上午快过完了,杨玉欣的办公室主任打过电话来,法案被民进党签出了。但坏消息马上也来了。法案遭到了台联党的抵制。所有人措手不及。办公室里的高层全员出动,每个电话都在问“你有没有认识谁谁可以沟通?”杨玉欣疯狂地拨电话,从党鞭到秘书长,一个一个打过去拜托。

对方还是不肯签字。在被国民党交换之前,他们只得到一个如何沟通的道歉。这些文件不能发出去,但它们总是在杨雨欣手里。

她没想到民生议题还要用作交换。对死亡的知情与选择,早就是一些地方的基本权利,但它却是华人语境里的禁忌、社会的边缘话题。

被死亡困住的人——他们可能被隐瞒病情,接受过度的医疗,违背自己的意愿延长生命,或者遭受医疗无法缓解却没有办法死去的痛苦……这些人是真实存在的,但他们总是被主流忽视。

对于面临死亡的人,“如何死去”是残酷的问题;对需要死亡的人,一旦这份权利被大环境剥夺,就只剩下无解的痛苦。对其他人,死亡也只能暂时逃避。

杨雨欣需要做的是帮助人们解决这个问题。在这一步之前,法案已经讨论过无数次了。杨雨欣不记得她举行了多少次公开听证会。每次讨论,卫生服务部门、法律部门、司法法院、医学界和病人团体的代表都应出席。会议将在六个小时后开始,每次会议有30分钟的休息时间。杨雨欣必须穿上盔甲才能坐在轮椅上。一次上厕所估计要20分钟。她一个字都不敢漏,每次都不敢吃喝。

起初会议是专业性的,逐句讨论文字,越到后来政治的意味越浓。但政治不是最让人绝望的,早先很长一段时间的沟通无门才让人绝望。不少人避讳“死”字,根本不愿意见她,话头一提起对方就找借口溜了。同样的身份,杨玉欣要一直吃别人的闭门羹。

但是这些问题都已经解决了。在国民党党团和党鞭的支持下,议案获得通过。退房时间为当天下午2: 59: 30,离离职还有半分钟。该法案将于2019年实施。

背叛

新的一年到来,琼瑶习惯了叫救护车:丈夫1月摔倒,2月发烧送医院,连续呕吐送医院。她一直肚子疼,但秘书给了她号码,让她在平全身麻醉时做胃镜检查。她有从食道到十二指肠的溃疡,是压力引起的,离胃穿孔不远。

知道了结果,琼瑶坐在候诊室生闷气。秘书领药过来,她突然站起来,坚定地要求去营养科。还说:“我不能生病,我得马上治好它。”

2016年2月29日晚,丈夫呻吟着,失去了回应。直到天亮,一家人才进入台北荣民总医院的急诊室。琼瑶和医生讨论了她的病情,并给她看了一封信。

第3天,核磁共振的结果出来了,又是中风。医生握着琼瑶的手,告诉她要有心理准备:“恐怕平先生再也不会醒来,不会和你玩‘上山打老虎’了。”

她热泪盈眶。她冲进病房,拉着丈夫的手,扑向他。是时候决定是否插管了。琼瑶告诉医生:“我尊重他,不插任何管子!”她总是记得丈夫的死亡愿望,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把平鑫涛的儿女叫来,两家人开了一次没有结果的家庭会议。医生的判断是不插鼻胃管,两三个月内他就会离去;如果插管,维持生命的时间或许是几年。儿女相信爸爸会好转,坚持插管。医生离开前又留下一个判断:鼻胃管插了上去,就会终身跟着他。

琼瑶和她的丈夫平·陶昕风华正茂

回到病房,琼瑶说,丈夫不会恢复如初了。平鑫涛的儿子说:“只要插了鼻胃管,我爸就会好,你为什么不向前看呢?”

琼瑶差点崩溃了。这段感情的开始注定了她与家人和孩子脆弱的关系,但她不得不维持爱人的约定。她想了一下,“我辛苦了五十年,不想让我的三个孩子恨我!”过了一会儿,它控制不住地爆发出来,对他们喊道:“世界上没有人像我这样爱你们的父亲!”或者“‘可怜巴巴的躺着’那是爱情吗?是爱情吗?”

她哭着出病房,回可园,走进卧室站了很久。20步外就是她买来的专业病床。“在那一瞬间,我明白,我失去了鑫涛,也失去了他的儿女!因为那根他妈的鼻胃管!”一年之后,等到琼瑶愿意诉说的时候,她在Facebook上这样写,并罕见地说了粗话。

平·陶昕求助于脑神经,会诊证实他的大脑有坏死组织,中风后无法恢复。面积为11×8×3厘米。然后是会议。新主治医生再次建议插管。琼瑶让他和最后一位医生谈谈,并给他看会议记录。

平鑫涛开始打白蛋白了。药物挂在点滴架上,两只手臂都是累累针孔,只能在脚踝上找血管——如果插了鼻胃管,药就可以直接灌进去。平家子女在怨她。琼瑶还是坚持:“让他这样离开,我会很痛很痛。可是,让他加工活着,变成卧床老人,我会对他歉疚终身!请你们为他想想吧!”平家子女说:“他现在没有病危。”

琼瑶后悔想扇自己一巴掌,但她依然坚定。后来回忆起她此刻的心情,她在书中写道:“我不帮他做决定,没有人能帮他做决定!.....我不能背叛陶昕,我不能不考虑他的长远,所有的箭都射向我!我站在那里,让他们的眼睛把我打成碎片!”

当晚,吃了抗抑郁药和安眠药,琼瑶还是睡不着。凌晨一点多,她发了一封短信给丈夫的儿女,还在劝说:“真正爱他,请不要让他陷进他最怕的境地!”没有回复。

她独自躺在床上,痛苦不堪。

第二天,平莹来电让她咨询一个人。晚上十一点多,她给前麻醉科医生、现在皇冠出版社的作家侯文咏打了个电话。他早前是她家的医疗顾问。他也劝琼瑶同意插管。琼瑶说丈夫的病况,又提到那封信。挂电话前,他说:“现在不插管,他注定是死。”还有:“治疗效果不好,你再把鼻胃管拿掉不就好了?”

挂了电话,琼瑶第一次筋疲力尽。她突然意识到这不是鼻胃管的问题:她想到了自己的名人身份、婚外情,以及备受争议的“好死的权利”。她觉得自己会成为饭后世界的谈资:你知道琼瑶吗?抢了丈夫几十年,平年老体衰时,不想照顾他,要他去死。琼瑶甚至想到了阮。

“如果坚持不插管,平鑫涛的儿女会恨死我,整个社会也会批判我。”天亮时,她妥协了,给平家子女发短信:“爱有很多种,我相信你们也是爱爸爸的。”

为了不后悔,她选择第二天执行。当两家人再次聚在一起时,她坐在丈夫的床前,先是握着他的手忏悔,然后抱着他的头说了一串道歉的话。

儿媳给她递纸巾,琼瑶没哭。她坚持找值班医生帮丈夫插管,合十双手对着他拜。插管的时候却不忍心看,她和秘书走到楼下去逛商场。

回到病房,插上鼻胃管。丈夫在呻吟,像上次一样试图撕掉鼻子上的异物,印度仆人哄着他。琼瑶来到床边看他。50多年来,她突然觉得他们真的分开了。“他不再爱我了,”她想。琼瑶觉得被丈夫背叛了。走出病房,她向电梯走去。她决定付出代价,想爬到医院顶楼跳下去。

她第一次自杀是童年。抗战时期跟着爸妈逃难,从湖南往重庆跑,她的孪生弟弟和小弟丢了,爸妈带她投河;少女时代在宝岛度过,她因为学业不好,和与比自己大21岁的老师谈恋爱,两度吃安眠药自杀。老年再回望,第一次是走投无路,青春期大概都有没办法管控自己情绪的时候。等到做了母亲,有了责任感,就再没往这方面想过。

现在她觉得她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先走了就放心了,七八年后不用再承受这种煎熬了,”她想。她只想到了这一步。

失去爱情的琼瑶没有跳楼,她甚至都没去成楼顶。她在病房门口被儿媳和秘书拉住——插管之后,平鑫涛要转院。针对卧床老人的长照中心条件很坏,私立医院有好病房,但是价格贵而且一床难求。何琇琼托人找到一间,需要琼瑶赶快做决定。

临死前,她的责任感又来了,她开始忙着调查医院,转移程序,解释护士,打印仆人。

平鑫涛一向和琼瑶共担风雨。80年代,他决定拍电视剧,周五播出了第一集,下周一要播的戏还没有剧本。琼瑶原本极力反对做电视剧,但还是哭着赶了剧本,不到两周把收视率从最末救到第一。别人在楼下开香槟时她还在楼上写戏;1990年,电视剧《婉君》在台播出前两天接到通知,第一集必须删除,否则不准播出。这是他们到大陆拍的第一部电视剧,琼瑶决定不删。电视剧不播出的赔偿费相当于卖掉房子,再加上两人的所有积蓄。平鑫涛支持她,召开新闻发布会,用舆论向主管部门施压。

但这一次,他成了她的风暴。

书,信

平陶昕再也没有出院。入学第一周,琼瑶每天都去看他。护士建议她不要经常来。“他每天都一样。”。后来,她每隔一天去看他,逐渐改为一周三次。她总是早上去医院,去病房直到回家吃午饭,然后迷迷糊糊的想。心里实在受不了,就写了几行散文思念老公。她称之为无法投递的信件。

失眠是她年轻时就有的毛病,这时也常常发作。卧室的电灯开关上,丈夫贴上去遮挡亮点的胶布还在,夜里睡不着,她就在自己和平鑫涛相连的两间卧室里徘徊。20步的距离里,悔恨和痛苦涌上来,又想象各种自杀的方法。

直到2017年3月12日,琼瑶才如此消沉了一年。这一天,她失眠了,临近天亮时睡了一会儿,梦见了平。在梦里,他年轻有活力,手里拿着桌上的一摞稿纸,命令她“写”。"写下你面临的所有问题和经历."醒来后,梦里的场景依然清晰。琼瑶记得,他要求自己为不会说话的老人说话,“写出你面临的所有问题和经历。”

这个早晨,她下了床,起身梳洗,换好衣服,打开电脑。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琼瑶的一天往往是这样开始的。除了吃饭,她整天坐在电脑前写作。晚上12点,平叫她下楼,在电影院看电影,然后休息。这一程序已经将近两年没有实施了。丈夫患了血管性痴呆后,她把电脑从6楼的书房搬到5楼的卧室,照顾他后想写点什么。但是很少有机会坐在电脑前。

她给儿子和儿媳写了一封信,从早上写到下午,早餐午餐都没吃。信里写了她对死的选择:不急救,不插管,不住加护病房,死后火化花葬,不要宗教仪式;然后她又写“帮助我没有痛苦地死去,比千方百计让我痛苦地活着,意义重大”。

下午3点45分,她把信贴在了脸书上。这是她第一次在她的脸书上发布一些东西,也是琼瑶第一次公开谈论死亡。她还附上了这封信的链接,从中她听说了所谓的“病人自主权法”。

窗外天有点阴。可园的院子里花木葱茏,凤凰木如盖的枝桠探出院墙,给忠孝东路的巷子里又添一抹绿意。琼瑶的信在窗外的世界里迅速传播。晚上,儿媳何琇琼打来电话。她哭了,说:妈妈,你要做的事我们都会帮你做。儿子陈中维从楼下冲上来找她,问:妈妈你写了一封信给我?为什么不直接下楼交给我?

琼瑶让她的儿子在网上读信。陈中伟看完之后冲上去抱住她,并答应让她好好的结束。陈忠伟总是叫继父平叔。他说:“十年前我不明白,我可能会说我会把它保存到最后,但现在我向你保证。”

这封信之后,琼瑶真正开笔了。她回忆自己照顾丈夫的点滴,打算出本书。她把自己的故事按章节写好,即时贴上Facebook。除了对丈夫的照顾,她还回忆花园里的草木和锦鲤,展示丈夫老年时期写给自己的卡片和情书。唯独丈夫的病容一直不忍公布。

有人在留言里推荐了陈秀丹。琼瑶把她的文章转到了她的主页,这是关于死亡的权利。

在这里,陈秀丹医生名声很大。不断有病人从各处转院到阳明大学附设医院,找她当主治医生。这些人都想求死。

陈秀丹,阳明大学附属医院医生

说到底,华人世界里抢救到底才是孝。一个人的“死”往往是整个家庭的命题,具体方式、时间,甚至是否知情都可能由别人决定。中国台湾有超过五成的医生为了避免纠纷而实施无效医疗——当医疗再也不能“增进病人健康或减少伤害”时,它仍然继续。快死的病人不能再开口了,一旦病人和家属在死亡意愿上出现分歧,执意留住病人的家属才是能把医生告上法庭的人。

在其他医院无法处理掉生命维持设备的,会转到陈秀丹名下享受死亡。

在重症病房做了十几年医生,她最熟悉抢救,早就见过求死不得的病人。这让她绝望,也认定死亡是病人的权利。陈秀丹激进敢言,别人怕的东西难不倒她。有人警告或者到医院投诉她也不退缩。

琼瑶还在她的留言中发现了一张照片,那是她丈夫30年前写给她的一封信。

作家年逾古稀,读者人已中年,仍在留言里写:“无论外界怎么想,我始终是您的信仰者。”

当他看到琼瑶的第一封信时,他的父母遭受了“储蓄到底”的罪行。父亲去世前,他因脑出血卧床七年半,84岁的母亲脑坏死。糖尿病导致失明和截肢,已经卧床五年了。医生无视“阴性治疗同意书”,说:“鼻胃管里什么都没有。”他要求出院,病房里气氛凝重。

4月2日,琼瑶把这篇回复写成文章发表。她加了他好友,劝他不要被“孝”字绑架。他们谈起来了,琼瑶写“只有你看出我心里的洞是怎么回事?谢谢你说更敬佩鑫涛,因为我爱他也更甚于爱自己。”或者是“我陷在自己逃不出去的漩涡里,原因不是一点点,是很多很多点……我确实有‘呼救’的意思!”

留言板上有人说受到了启发,也有人评论说:“其实琼瑶女士已经偏离了关键问题,照顾老年痴呆患者原本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她一定和公开自己的私生活,表露自己的内心感受,暴露自己的个人感受有着密切的关系。这样,别人当然会把她的选择和决定与她的个人感受结合起来……”

爱情作家的爱情结局在网上持续发酵。5月初,平云用女儿的账号写了一封公开信回应琼瑶。

根据这封信,琼瑶告诉他们:“对我来说,你的父亲已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身体了。从现在开始,请照顾好自己。我想过自己的生活”,以及“我们非常感谢你在过去的一年里轮流照顾你的父亲。但是,与60%以上的家庭必须完全依靠亲戚照顾自己的辛苦工作相比,你有一个秘书,两个护士,一个仆人,你有孩子和孙子。

琼瑶否认说过那句话,她也感觉自己一夜之间成了众矢之的。网友和媒体都沸腾了,就像她之前想象的那样,这次骂声淹没了一切声音。

她写了一封道歉信,“我不应该认识你父亲,我不应该写让你不开心的话,很多很多不应该!”他还表示暂时不会去看望丈夫:“我现在绝望了,不再相信人情。”

结婚39周年前,她宣布自己要在那天关闭脸书。这次还写“珍重再见,后会无期”。

自己的生活

琼瑶没有后会无期,“失去”爱人,也回不去“自己的生活”了。三个月之后,她的新书《雪花飘落之前》出版。人生头一回,琼瑶新书的出版社不是皇冠。这本书她写得吃力,按她的笔力,十几万字的东西哭哭停停写了5个多月,可算很慢。

可园的客厅里,杨玉欣坐着轮椅赶来见她。这个失去自理能力已久的人是来帮助这位作家的。

在科苑的客厅里,杨雨欣坐着轮椅来看她。那个长期失去自理能力的人来帮助作家了。

中国台湾省的临终关怀机构可以为这里的病人提供身心治疗

她们聊了3个小时。卸任后,杨玉欣在为所谓“《病人自主权利法》”的实行做准备,死亡话题上,琼瑶的影响力前所未有的大。她主张安乐死,杨玉欣告诉她“安乐死是加工缩短生命”,这是为了确保病人的自主权利;琼瑶讲自己照顾丈夫的过程,杨玉欣说“家庭照顾者80%患慢性精神衰弱症”,她的痛苦是被理解的。

43岁的杨雨欣了解79岁的琼瑶。19岁时,她得了一种罕见的疾病,慢慢地瘫痪了。她这样坐了10年了。除了被抬到厕所和床上,我每天只能保持这个姿势。裙子下面是两只肿了很多年的脚。她也是主持人和罕见病协会的成员。

在这场会面的尾声时她的先生孙效智也赶到了,法案正是这位台湾大学的哲学系教授写的。见到琼瑶之前,她的经历已经进了孙效智的教案,“里面有很多不了解相关规定,束缚百姓思维的地方”。孙效智正在训练医护人员了解台湾地区有关规定,他一条一条地给学生分析:遗嘱里说病危的时候不要插管,就相关规定而言没效果——要签的是意愿书,不是遗嘱;病危的概念也很不专业;他适不适合现行所谓“《安宁缓和医疗条例》”中的拔管条件呢?这需要先被相关专科医生诊断为末期病人……

当他们坐在这里看琼瑶时,陈秀丹介绍他们认识的。琼瑶打电话给陈秀丹,问:“这里的老人有权利善终吗?”并问她能否帮她的新书写序言。陈秀丹很乐意,说:“我看不够。我帮你找一群人。”。她还找到了中国台湾省临终关怀之母赵可教授。公开信也被写进了她的讲义中。

8月1日,琼瑶为新书开了记者会。面对镜头的时候,她极不熟练。问了几次“听得到吧?”声音断断续续。她总是对不准麦克风,“对不起,因为我实在没有这个经验来接受这么大的访问。麻烦静一点……”还是断断续续,“对不起,因为我实在太笨了。”直到有人上前举起话筒对准她,琼瑶才讲起自己写书的初衷。她攥着手机上台,想展示大孙女发来的祝贺微信。拿出手机又不会操作了:“淑玲在哪里?我又没有办法把它调出来了。”她叫秘书上来帮忙查微信。

一名记者问她与孩子的关系。

这是琼瑶最不愿意提的。但她说了很多:“现在我们避免见面吧,这是最坦白的答复。认识鑫涛以后,我觉得我是奉献了我的一生。我认为我对皇冠而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对鑫涛而言,尽心尽力照顾他,最后他失智,我还为了他的善终权而和子女起冲突了。这个是我非常遗憾的一件事情。假如有一天,他的子女想通了,我是因为爱他的父亲才会这么做的,我愿意张开我的双手,把他们抱在我怀里,我们可以一起哭。”

他说,“因为他们的抗议,我不能停止写这本书。这本书是针对整个社会的,不是针对我们个人的恩怨。”

8月末,新书座谈会。主持人引着她和一众嘉宾上台,掌声响起来。

琼瑶坐了下来,裤腿稍微往上一跳,黑色的丝袜在她黑色的New Balance鞋里露出来,遮住了两条细细的小腿。她悄悄地把双腿并拢,脚尖碰到脚尖,侧身。她瘦多了。短发吹起来蓬松,使得脖子特别纤细。别人说话时,她看着观众,没有太多表情。首先,左手放在右手上,每隔几秒钟,他就犹豫要不要反转位置。

还是有点局促。琼瑶要适应一会,但这次的时间可不算短。嘉宾就坐前,已经有人在台上讲了好一会。

她的新书的出版商选择了“世界文化”。高喜军很早就上台发言了。在威斯康星大学任教的经济学家也是《世界文化》的创始人。

“我们35周年,出了将近4000种书里面,基本上跟文艺爱情这一块联系不大。”他讲自己没读过琼瑶,又讲起1977年沈君山带他去她家做客的一面之缘,然后谈到他与琼瑶40年后的第二次见面“6月下旬我们在我们的小小的人文空间……”那天他拿到了新书的手稿,一晚上就看完了。

高希均说到“因为这本书是提倡一个新的观念,叫善终权”的时候,准备上台的赵可式在心里叹了口气。

当高喜军说“因为这本书提倡一个新概念,叫做善终的权利”时,赵可心里叹了口气。

中国台湾省“临终关怀之母”的赵可风格

她已经为这件事奋斗了30年。40岁时从护士岗位辞了职,留学念到博士才把安宁疗护带回这里。为的是让人死前能得到免除痛苦的科学治疗,非延长痛苦的过度医疗。

2006年,赵可在国立成功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诊断出乳腺癌。她在这里开办了临终关怀病房,那年她也是医学院的教授。我把病理报告录入专业网,查了查我的生存期:五年生存率20%。她想把自己的经历抛在脑后,手术后把手挂在衣架上写书。

英国《经济学人》报做过一份死亡品质调查,2015年,中国台湾在这份报告中位列全世界第6、全亚洲第1。这是从她开始的,赵可式当得起安宁疗护之母的名头。

现在,她很遗憾讲台上的大知识分子都是这个领域的空白人。制度再好也需要先了解,但像琼瑶夫妇这样的知识分子不知道,像高喜军这样的知识分子把它当作一个全新的概念。到目前为止,这里的一些医生仍然认为给病人拔管是违法的。

现在,69岁的赵可式每年演讲200场,自己搭捷运往返,自己做400页的PPT。但台下的听众总是那些老年人。直到琼瑶的新闻出来,她接了很多记者电话,又都拒绝了。因为“记者问我说,你要说YES或者NO。我说要15分钟才讲的清楚。”

在舞台上,赵可称79岁的琼瑶为琼瑶修女。她做了几十页的PPT,演讲超时,挤掉了陈秀丹的时间。

“假设我的病非常清楚,以现在的医疗是不可能再好起来的,我就是躺在床上任人宰割,吃喝拉撒大小便全部都是这样。那请问你们愿意这样子活着的请举手。”说到最后,赵可式向台下发问,没有人举手。

最后一次媒体提问。琼瑶还问了观众三个问题:“大家都读过我的书。不知道你是不是被感动了?”

“有!”最响的一声从第一排当中传出,一个拼尽全力的男中音。

“谢谢你!谢谢你们!你认为我的书对陶昕有害吗?”

“没有!”整齐划一。

“谢谢你!你以为我提出善终的权利是因为我爱他还是我恨他?”

“爱他!”山呼海啸。

课间休息前,她把儿子、儿媳和孙女叫到台上,全家人向观众鞠躬,然后走下来和亲朋好友告别。

观众席里迅速出现一种对峙:琼瑶在一头,家人和出版社的工作人员跟着她,有人搀扶着她的手臂。不断有人上前和她拥抱,他们头挨着头说上一两句,或者挽住彼此的手轻拍;媒体在另一头,闪光灯噼啪作响。所有观众都涌到前两排,把他们层层围住。

一名女子从后面大步走来,大声哭诉丈夫的类似经历。她一路走到圈子里,没有人拦住她。琼瑶也走到她跟前,皱着眉头使劲听着。闪光灯转动并裂开了。琼瑶抱住了她。

红色的桃心

“每天对我来说都是折磨。陶昕,在这种状态下,只折磨我。因为我对他的感情太强烈了。”她在研讨会上说过,在接受GQ采访时也说过。

采访的最后,她迈着缓慢的步伐领我去坐电梯。电梯下到地下二层,拼图室很宽阔,半人高的拼图一张张挨挤着挂在墙上。

第一个拼图是老两口带孙女出去玩的时候买的。2003年,当她丈夫的第一场大病发生时,琼瑶停止了他一生的写作,并决定休息一下。

8岁的小孙女沉迷得很,每天很快就把饭吃完,用头撞着她的背要去玩拼图,还在比赛上拿了奖;图越拼越大,市面上的图案买光了,家人、秘书就去国外网站上搜罗新的类型;后来孙女的兴尽了,琼瑶还沉迷其中。她在卧室里放了一张很大的桌子,上头是拼图的半成品,家人走进来,都会坐下来拼一拼。

要处理的图片太多了。平·陶昕请来了木匠,在地下室装上相框,挂在墙上。北极熊有两个巨大的拼图:彩色的熊很有艺术感,身上有其他动物,脚下有几只熊;白熊很逼真,一只小熊依偎着它。平陶昕把它们放在最大的画框里,把两只熊变成了一幅画。

现在,北极熊的两家人依旧高悬着,呼吸相闻,画面宏大。另一张挂在下面的巨幅拼图,角落里签着全家人的名字:平鑫涛、琼瑶、陈中维、何琇琼、陈可柔、陈可嘉。

有人在旁边画了一颗红心。

本文刊发于《智族GQ》2018年1月刊

采访及作者:徐申

编辑 :曾鸣

愿景:张南

视觉:梁爽 肖像摄影:贾睿

资料整理:黄辉、郑凯、徐艺佳

部分资料图片提供:视觉中国

运营编辑:童

微信编辑:尹维安

关注“GQ报道”微信官方账号,记录人物的跌宕起伏和时代价值的变迁。

免责申明:以上内容属作者个人观点,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不代表崇尚新闻网立场!登载此文只为提供信息参考,并不用于任何商业目的。如有侵权或内容不符,请联系我们处理,谢谢合作!
当前文章地址:https://www.csxming.com/shizheng/779172.html 感谢你把文章分享给有需要的朋友!
上一篇:语文绘本 “大语文”时代 实用绘本指南 下一篇: 海贼王路飞果实觉醒 海贼王:路飞橡皮果实觉醒后的3种形态 最后一种女帝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