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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华丽 访谈︱宋华丽:如何书写家族史

导语:【编者按】侯氏家族是嘉定明代中叶至明末的名门望族,起始于一户普通的耕读人家,以读书科举起家,终达“一门三进士”的辉煌。“不愿汝辈它日为第一等官,但愿为第一等人”是侯氏家族中的首位进士侯尧封的人生追求和宏大理想,后来成为侯氏家训。生活于明朝末世的侯
【编者按】侯氏家族是嘉定明代中叶至明末的名门望族,起始于一户普通的耕读人家,以读书科举起家,终达“一门三进士”的辉煌。“不愿汝辈它日为第一等官,但愿为第一等人”是侯氏家族中的首位进士侯尧封的人生追求和宏大理想,后来成为侯氏家训。生活于明朝末世的侯家子孙,一直用思想、用行动践行这一目标。

新出版的《第一类:一个江南家族的兴衰》以侯氏家族的侯通曾为中心,广泛收集前人未使用、很少使用的史料,试图以鲜活珍贵的细节还原一段尘封已久的真实历史,消解长久以来的模式化人物。时代的变迁带来了巨大的苦难,也碰撞出无数尴尬的细节,让人感同身受。本站采访了本书作者宋华丽女士,请她谈谈明末乱世中的侯氏家族,以及如何书写家族史。以下是采访文字。

李颂华

社会史视角写作

本站:2012年,您翻译了美国汉学家邓尔林教授的《嘉定忠臣》一书。从此,侯通曾成了你“最有趣、最有感情的历史人物”。侯通曾和他的家人有哪些地方一直吸引你去深造?

宋华丽:邓尔麟教授对侯、黄抗清的书写打破了此前通行的革命话语,“去标签化”使人物更接近现实。此外,侯家与一群人、一座城、一个时代的关联都是吸引人的主题。不过,促使我写《第一等人》的直接原因,是更多史料的出现。1981年,邓尔麟《嘉定忠臣》出版后,海外学者在大力认可的同时,认为缺憾之一是他忽视了侯峒曾抗清失败后侯家的抗争。之后多年,《侯岐曾日记》《月蝉笔露》等邓尔麟没有用过的一手史料陆续出现,有些尚未受到学界的关注,展现了侯家在明朝的贵族日常生活、黄淳耀在侯氏家塾的教学经历、侯家遭遇清朝籍没令的落魄与挣扎等更多史实,大大丰富了侯家的形象。

比如传统写作中的侯通曾,就是一个固化的反清领袖形象。其实他的人格魅力远不止于此。他在官场上的“快退”,他当教育官时的“绝交”原则,他对父母儿女的亲情,他在日常生活中的行事作风,他对改朝换代、守城抗清的理解,都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铁板一块,既有“英气”,又有普通人共有的人性。我相信这个形象更接近现实。

再如黄淳耀,如果不深入了解,会认为他只是个性格耿直甚至迂腐的儒生,但是看他在侯氏家塾教学时的理念、他对科举制度弊端的分析,都表明他是个相当有思想、有主见的人。

作为一个女性,我特别关注当时侯氏女性所代表的女性角色和女性生活,比如玩叶戏的女性的娱乐生活和家规的约束,龚太太在大家庭中的角色,以及儿媳妇从名门望族到穷寡妇的人生变迁和心路历程。历史记载中,女性的声音很少。夏、姚黛玉、盛、侯等侯氏女性是江南著名的“女性诗歌群体”。他们的诗是他们唯一留下的痕迹,不仅是供欣赏的文学创作,也是可以还原当时生活的史料。希望用有限的史料了解他们的性格和心境。

这些平淡而真实的细节,与轰轰烈烈的抗清斗争相比,同样珍贵。这才是完整的历史拼图,侯家不只为抗清而存在。

侯通曾画像

本站:《嘉定忠臣》一书的突出特色是运用多重视角,如社会史、社会网络等。在您的书里,也大量运用社会史、社会网络的视角进行写作。您觉得,《第一等人》和《嘉定忠臣》是一种怎样的关系?是对其的补充和继承吗?

宋华礼:如今,社会史的视角在中国历史学界方兴未艾,但十几二十年前,社会史在中国还是新生事物。我很幸运。十几年前跟随赵世瑜先生攻读硕士学位时,能够接触到这种前沿的历史观念,学习到“长时间”“小历史大历史”“历史人类学”“自下而上”等理解历史的先进视角。我理解,我们应该从长远的角度看待历史,而不是我们习惯的不合时宜的分裂。朝代更替的过程中有裂缝,也有延续。我们必须从民间文学中找到被正史过滤掉的声音。这些都让我对历史研究的理念感到耳目一新,坚信这才是认识历史的真正途径。

也因此,当时翻译《嘉定忠臣》时,很认同作者的社会史视角——西媒评论《嘉定忠臣》是一部优秀的社会史研究,代表了西方史学界当时的水准。与其说《第一等人》继承了《嘉定忠臣》的视角,不如说是尝试继承和实践赵世瑜老师一贯的学术理念,只不过形式是故事而非学术研究。社会史视角可以存在于任何一个个案,而我选择嘉定,有偶然性,因为翻译而熟悉,因为深入挖掘而觉得它适合做一个社会史个案。

邓尔林,《嘉定忠臣:十七世纪中国文人的统治与社会变迁》,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年9月

本站:本书的写法对普通历史爱好者十分“友好”,可读性非常强,用赵世瑜教授的话,“有一定想象空间”。您认为,严肃历史写作中,“想象空间”应该如何把握?您是如何形成这样一种写作风格的?受哪些作品影响?

宋华利:赵世瑜先生是一流的学者,也是通俗作品的鉴赏家和作家。正如他在序言中所列,不同的通俗历史书有不同的写作标准。严肃的历史故事是以史料为基础的。虽然它们是文学,但它们是现实主义史学。“想象空”只能通过脚踏实地解读史料来传达。我的大学是文学专业,研究生是历史专业。我希望以故事的形式将两者融合,但我认为这本书属于严谨的历史,所以我在写作时尽量不去解读、评论和呈现史实。如果把这本书里的人物用文学来描绘,人物会更丰满,但我史料有限,不打算虚构,只能留给读者多想象。

美国汉学家史景迁的作品对我影响很大,他的书不涉及理论,不多加评论,驾驭史料展现历史的鲜活面,细节的解读、视角的活跃常让人眼前一亮。他的《王氏之死》用不算丰富的史料,就能展现一个时代一种失语的人生。《王氏之死》的故事发生地郯城是我的家乡山东临沂的一座小县,本地人只看到它的微不足道,而史景迁的研究让我赞叹,也让我感动。这也是“小而美”的社会史研究魅力。另外,黄仁宇不常为人提及的历史小说《汴京残梦》也让我印象深刻,赵世瑜老师的通俗历史作品《大明天子与大明帝国》可谓雅俗共赏。历史学者书写的通俗故事,每一句背后都见功力,这让我心向往之。

理解乱世中的不同选择

本站: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为许多史料记载的清军入关后的两大暴行。您认为产生这些暴行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江南地区只有扬州、江阴、嘉定等地反抗激烈?

宋华礼:清军南下时,在江南激起了强烈的反抗。触发的不是所有权的变更,而是“理发令”等不同民族礼仪的强制执行,这是学界的共识。

清朝入主时,江南不同城市的领导者做出不同选择,确实带来不同的结果。比如在钱塘,知县顾咸建交出官印,保住了一城百姓,但他本人选择不投降而被害;又如在杭州,明朝潞王以清兵不许杀城内百姓为条件,开门投降,政权实现和平交接。

在任何时代,婴儿城越是坚守,城被攻破后的打击就越大。扬州、嘉定、江阴确实反抗更激烈,暴行更多。这跟领导的个人性格、对形势的判断和全局局部情况有关,但责任不能完全推给领导。比如在嘉定,在康清的旗帜下,有明朝武将、地方乡兵等百姓。侯、黄的领军人物只体现在最后阶段。如果把康清不同群体混为一谈,就会大大背离历史真相。引用艾略特的诗,“世界终结的方式不是一声巨响,而是呜咽。”激烈的反抗斗争背后,其实有很多温柔的推动因素,失败不在于城墙倒塌的那一刻。

侯玄霸《月蝉笔露》

本站:除侯氏家族以外,您在书中也对与侯家交好的江南士人予以着墨,这些人绝大多数在不同程度上选择抗清。钱谦益也在侯家的“朋友圈”中,作为江南文坛领袖的他,相比于侯峒曾等士人显得有些苟且。侯峒曾及其朋友如何评价钱谦益?

宋华礼:作为明朝的重臣,钱钱乙在明朝灭亡后一直想“曲线救国”。比如清军南下时,他劝哆哆用一纸文书收下柔软的江南;入朝后,他多次私下反叛降清武将,暗中帮助郑成功反清。他的性格不像侯、黄等反清知识分子那样坚定,因此留下了“水太凉”、“头太痒”、“两朝领袖”等讽刺笑话。

明清鼎革,很多选择都属无奈之举,时人的评价并不像我们后人这般“爱憎分明”。黄淳耀在钱谦益家当塾师三年,对钱的人品有不屑,但敬重他的文学成就;陈子龙多次与钱谦益讨论时政,希望钱谦益振兴政局;侯家几代人与钱谦益为友,即便清朝建立后,侯家也继续与钱谦益保持往来。他们与钱谦益的最终选择不同,但依然尊重他,并未苛责他,呈现出一种“君子和而不同”的氛围。

钱是侯家的朋友,也是侯家几代人波折的见证人。我把钱纳入侯氏家族的圈子,并不是把他们与褒贬相提并论,而是为了表现不同的人在乱世中的不同选择。每一个选择都是可以理解的,不是简单的对与错。

钱谦益和侯峒曾的生死抉择虽不同,但他们作为江南士人的共通点更多,他们的家族和江南大部分士绅家族一样,都有高朋满座、谈诗论画、追求舌尖上的美味、亲近自然、参禅、看戏、打牌等风雅一面。

宋华礼《第一类:一个江南家族的兴衰》,后浪|四川文艺出版社,2019年2月

家族史书写要“以小见大”

这个网站:你经常去嘉定搜集文史资料或者实地考察。这种“存在感”对你的写作有什么帮助?

宋华丽:田野调查对历史研究来说非常重要。赵世瑜老师结合田野调查,从地域认同、集体记忆、移民心态等角度剖析“洪洞大槐树”的移民传说,大大弥补了正史的不足,丰富了历史的认知方式,让人拍案叫绝。

在嘉定,文史研究的氛围相当浓厚,当地的文物保护也很完善。正在进行的嘉定县建县800周年暨夫子庙调研活动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时至今日,嘉定老城区仍有几座老城墙,环护城河仍在。当地政府新建了一条6公里长的护城河小道。如果你对嘉定的历史没有深刻的了解,这些只是风景;如果你了解明末清初的历史,包括明末江南大宅的贵族生活,朝代更迭带来的人生巨变,动荡局势下的艰难抉择,以及侯晃等人经历的守城绝境,那么经历了数百年风雨的历史遗迹将会成为一个生动的历史场景,让人感慨万千。当我参观孔庙,登上当时城内最高的法华塔,重走侯通曾生前从北城门跑回侯家老宅的路段,虽然时不时有很大的不同,但对历史的感受是一样的,写的时候就像是那一幕。

我喜欢读历史学者写的游记,比如赖瑞和《杜甫的五城》、罗新《从大都到上都》,再如赵世瑜老师“进村找庙”“进庙找碑”的田野手记,他们的兴趣点不同于走马观花的游客,阅读一块残碑,就能如穿越时空般,回到当时当地,发掘一段被遗忘的往事。带着这种“田野精神”行走,才能深入了解一个地方,才会更加尊重它、珍视它。

除了现场考察,阅读史料也给人一种“现场”感,即赵先生所说的“做文学中的一个场”。我在看侯琦的《曾日记》时,看到侯琦把贪官杨县长的话一字不差地记录了下来,然后就猜到他的断念是有目的的。他知道日记会传世,他希望后人看到贪官的脸。我要做的就是像一个安静倾听的记者,把老人的想法传达给读者,让他们自己去感受。知府杨,当我追查他的“背景”时,发现他是明末“六君子”之首的儿子。这个讽刺的情节比小说更戏剧化。

宋华礼在嘉定城墙下

本站:本书运用了大量的参考资料,您以何种标准选择、取舍材料?丰富的材料是否是书写家族史的必备条件?

宋华礼:对于历史写作来说,没有史料就没有饭做。但史料的筛选同样重要,这是历史研究的基本功。研究家族史,除了正史之外,主要参考方志、族谱、文选、碑刻等民间文献。民间文学保存了历史的新鲜感,可以弥补官方文学的不足,但容易主观、虚假,后人不小心就会被几百年前的人牵着走。

比如嘉定折漕,只看当事人的记录,不研究当时的国家政策调整,会误以为功劳全部出于侯家的努力;再如侯家抗清、嘉定屠城后,我很想知道民间的评论,尤其是负面的声音,但其实民间的声音是很难保存的,只能从零星史料中了解到当时有百姓说侯、黄“忠有余、智不足”,也从侯家落难后,与侯家结亲的人变多、侯峒曾的身影显灵等推断侯家的抗清义举在屠城后依然受到民间的肯定。华南学派关于珠玑巷移民传说、赵世瑜老师关于大槐树移民传说的研究也启示我们,在家族史研究中,对于传说不能只着眼于辨别故事本身的真与假,更要洞悉故事背后的话语,即“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

书写家族史,除了要审慎地对待史料,还要注意不能孤立地看待这个家族,不能割裂它与地方网络、不同人群的关联,不能忽视它与国家、时代的互动。这就要求研究者在史料之外,还要熟悉宏观的政治史、经济史、思想史等。如果沦为一家、一地的历史故事,就失去了“以小见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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