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宝石 一个男人决定去长江边捡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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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标：成都

职业:满是半熟青蛙的公共机构

幸福是一种能力，

总是回头看看，试着找到它。

2019年第102篇中国人的故事

作者|电子邮件

编辑|胖粒

01

父亲学我养石头

七岁的女儿在衣柜里藏了一个盒子。她说:“这是爷爷送给我的传家宝，但是很值钱。我想把它藏好。”盒子比文具盒大，正面是可以推拉的玻璃盖。透过玻璃，你可以看到一排排不同颜色和图案的椭圆形小石头。

25年前，父亲拿着这盒石头说：“拿去上海卖卖，上海人有钱人。”

那时我家住长江边，父亲在家旁边的工厂上班。工厂是60年代东北三线内迁厂，选址长江边，厂区家属区沿江铺开，里面俨然一个小镇，学校、医院、商店样样齐全。那些年淘沙热，屯在江中的淘沙船没日没夜在江里挖窟窿，淘的沙运走，剩下的石头堆在江边，最大的石头堆能有三四层楼高。夏天，父亲常带我去江边玩，游泳、堆沙、捡石头，捡到好看的带回家放进鱼缸。鱼缸里的热带鱼总被我养得烂尾巴，到后来鱼全死了，我就养那一缸子石头。

那时，我家住在长江边，父亲在我家附近的一家工厂工作。这家工厂是20世纪60年代从东北三线搬迁过来的。工厂位于长江沿岸，工厂的家庭区域分布在长江沿岸。它看起来像一个小镇，有完整的学校、医院和商店。那些年，淘沙热的时候，在河里扎营的淘沙船日夜在河里挖洞，被冲刷的沙子被运走了。剩下的石头堆在河边，最大的石头堆可能有三四层楼高。夏天的时候，爸爸经常带我去河边玩，游泳，堆沙子，捡石头，带回家放在鱼缸里。我总是把尾巴不好的热带鱼放在鱼缸里。当所有的鱼都死了，我会保留那批石头。

图片由作者提供

父亲说：“石头有啥子好养？”

我撇着嘴:“不错。”然后把水箱里的水换成新的。

一天，我在外屋听到里屋的父母说话。

父亲说:“工厂里的效益越来越差。我听别人说有些地方的工厂已经开始改制了，有买断也有入股。不知道我们工厂怎么弄？”

母亲叹口气：“头疼的事。要不你找找人，把工作换换？”

父亲说:“我16岁进厂，工作了20多年。以前没说，现在效益不好就跑了。这是背叛。”

“背叛？现在的重点是钱。娃娃初中了，补习班多，每个月的钱都没得剩。光靠我给别个织毛衣，也赚不到好多钱！背叛？你不想办法才是对我们的背叛！”母亲尖声吼道。

父亲没有接话，里屋的空气瞬间凝聚。

不久，父亲开始时不时往家拧一袋袋石头。

吃饭的时候，我问爸爸:“爸爸，你想养石头吗？带回来？”

“好看！”他笑着怼我。

我父亲说:“看看你的石头。我也想弄点石头，看能不能卖钱。”

02

“滞销”的小石头

父亲最初想做“文化石”，那种个头较大，被河水冲刷成不同形状，可以看出独特造型的石头。

有一次父亲问我，我拿着一个半面石是什么样子的。我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前后左右，远近:“猴子！”山里那只皮毛略带灰黄色的猴子，尾巴半翘在身后，一只手弯在胸前，另一只手抓着后脑勺上的虱子。

父亲来回搓着“猴子”：“如果运气好，能再找几个凑个猴群，一起放假山上，取个名字“水帘洞”。嗯，挺好！”

父亲常带我去看别人的文化石。有“满汉全席”，里面有“腊肉”、“五花肉”、“排骨”。其实我更喜欢另外像画的那种。石头的裂缝和层里组合成一幅山水画，可以用自己能想到的意境去命名，“望月”、“思乡”、“情意”、“凭吊”什么的。

我爸爸经常带我去看别人的文化石。有“满汉全席”有“腊肉”“五花肉”“排骨”。其实我更喜欢另一个喜欢画画的。石头的裂缝和层次感组合成一幅山水画，可以用他自己想象得到的意境来命名，比如“望月”、“乡愁”、“亲情”、“哀愁”。

图片由作者提供

不过，父亲对这类石头关注日渐减少。

他说:“然而，文化石头取决于一些运气。他们中的一些人花了几年时间才走到一起，意识到他们太慢了。当猴子聚集在一起时，估计每个人都会饿死。你读书少，肚子里没有墨水，有诗，有画，有情，有爱，有扣脑壳。你老人家过两天头发就秃了。”

“那家里就不用安灯泡了，老汉的光头就够了。”我总爱接嘴。

我父亲上学几年没有严重的问题，但小学只是为了好玩。中学想读书的时候，因为文化大革命学校停课了。我自己也没有什么阅读习惯，让“文化石”出名真的是秃了。

父亲看上另外一类石头，个头小，两三厘米长，颜色丰富，纹理清晰，大多都隐隐透光，很美。

有一次父亲捏了这么一块小石头，问我:“你看，这颜色好漂亮，还有点透明。如果做成戒指或者项链，肯定会很合适。”

我：“巴适得很哦。不过，爸爸，你具体怎么样？”

父亲自豪地吹着口哨:“你老人家手艺好，头脑好。”

父亲嘴里的手艺是讲他会木工手艺。

我父亲从农村招进来的时候，最初被分配到模特车间当学徒。车间是给机器零件做木模具的，所谓的工人其实都是木匠。学徒们从学习钉钉子开始，然后锯、刨、斧劈，再到榫卯结构。我父亲家的经济条件不是很好。他工作的时候，有五个弟弟妹妹上学。

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唠叨：“家头还有你姑姑叔叔要供，你公婆哪里有钱帮我置办“三转一响”。“三转一响”你晓得不？就是四大件，家头要有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有这四件才娶得到媳妇。你老汉没得钱，人家家头的女儿都看不上。”

我问:“那我妈觉得你怎么样？”

父亲吸吸鼻子有点调侃：“哦，你妈可能当初也没看起我，是你外婆看起了。你看家头这些家具，床、衣柜、桌子板凳，全是你老汉我自己做的。”边说边指着我正坐着的板凳，和旁边我睡的床。然后得意地继续说：“你外婆给你妈讲，家头穷不怕，只要人勤快。弟弟妹妹都有长大的一天，人肯干，日子就不得差。你妈听了才同意嫁的。”说完瞥了母亲一眼。

妈妈翻着白眼:“哎呀，你不勤快，哪一个还看上你了。自从你结婚以来，你甚至没有给我买过爸爸。”

父亲辨白：“哎哟，那些都是虚的。你看这些家具，用了好多年？！全实木，外头买贵得很。”

父亲把前期收集的小石头筛了一遍，用笔在石头表面画了一条线。看到他的笔画，我问:“爸爸，你画什么？”

父亲停下笔，给我展示一颗画线的石头：“画切割线。你看，这颗石头花纹很好，做戒面好看。只是周边有些小裂纹，要把裂纹避开，花纹明显处尽量放在显眼的位置。我这样画上线，方便切割形状。”

几天后，父亲带回一些切成椭圆形的小石头，放在我的手掌上让我看。

“你看，切好了。不过拿去的一袋，剩下能用的只有这几颗。”

“为什么？”

“长江里的石头质地比较硬，这些石头本身小，上机器一切，很多就裂了。”

晚上，里屋有尖叫声，偶尔有一两声尖叫声。我害怕听到那种嘲笑。当它响起时，人们会浑身一激灵，起鸡皮疙瘩，就像很多人不想听到金属摩擦的声音一样。

我进屋去瞧，父亲拿着小石坯正在砂纸上磨。

“爸爸，你在干什么？”

“打磨。切过后有棱角，要慢慢打磨才圆润。”说完，又嗤的一声，父亲的指甲刮在了砂纸上。我赶紧溜走躲过这烦人的声音。

我的指甲变秃了，我父亲改进了他的技术。他用一根比筷子细一半的小棍子作为手柄，把石头粘在棍子的顶端，拿着小手柄在前端打磨石头。后来，他做了一台手动抛光机。手柄晃动带动前面的钻头滚动，钻头头部用大毡布包裹。一只手拿着手柄，一只手拿着木棍，木棍顶端的石头紧贴着毡布。当两者快速摩擦时，石头的表面会有美丽的光泽。

图片由作者提供

父亲慢慢转动木棍，感觉很深情地在看石头表面的光泽。父亲问：“亮吧？”

“亮，像那个大灯泡一样亮。”我用赤裸裸的笑话打趣道。

父亲用小木棍戳我以示警告。我忙转换话题，“爸，这石头能值多少钱？”

“我不知道。先做，然后再尝试做一些更多的销售。”

陆陆续续，父亲攒够了一盒子。

他骄傲地对妈妈说:“选两个送给你！刚好超过10个帕帕斯。”

母亲癫怪地瞪父亲一眼，赶紧挑出两颗她早已看上的，“一颗做戒指，一颗做项链。”

妈妈说:“先把厂里剩下的卖了试试？”父亲点点头。

一家人围桌吃饭，父亲对母亲说：“石头卖不出去。大家都是荷包紧张准备下岗的工人，没得人有闲钱买这些东西。你给你关系好的朋友说说，问问他们有没有朋友要买？女人们更喜欢这些。”

爱石头的女人永远不会出现。即使我回头看了很多次，栏杆还是空空的。

一日，父亲一位男同事来家做客。谈话间，同事说他过几日回上海老家探亲，问父亲有没有需要在上海帮买的东西。

父亲说:“我什么也没得到，但是你能帮我把这盒石头带来吗？”问问有没有人想买。上海人有钱有市场。”父亲把盒子递给同事。

同事人很好，满口答应。

大约一个月后，这个同事又来我家了。他一坐下，就把盒子拿出来给了父亲:“哥哥，对不起，我没有卖。”

“没事没事，是不是他们觉得不好看？”

对方犹豫了很久:“嗯，那边的人更喜欢钻石。”

“哦.......”，父亲摸摸盒子，赶紧满脸堆笑说：“兄弟，谢谢了。那么远的路，还帮我背石头。你看看里面有没有觉得好看的，送你媳妇，拿着耍嘛。”

同事一次次拒绝，父亲却帮他挑了两个硬包。

03

河边的石头收藏

这盒小石头从此就在我家静静待着，不再蠢蠢欲动地想去北京去上海。就这样一呆一二十年，和那几大袋文化石一起，搬几次家都跟着。

有一次搬家师傅问:“大哥，这个袋子里装的是什么，这么重？”

父亲神秘地说：“宝贝。值钱哦，轻拿轻放。”原本师傅准备一个人扛走，忙不迭得再叫来一个人一起抬，唯恐把宝贝弄坏。

我有女儿的时候，爸爸也喜欢带她去河边捡石头。

女儿费劲地搬块大的：“外公，外公，你看这个石头像不像船？像不像？”

拿起一个小的:“爷爷，爷爷，你看这个是透明的。”用她胖乎乎的手指握住石头，看着太阳。

父亲爱怜地看着自己外孙女说：“乖乖，你怎么那么喜欢石头？”

女儿干脆地回答:“好看！”

父亲神秘地对她讲：“外公有很值钱的宝贝石头，你要不要看？”

“要看，要看。爷爷，快给我看看。”

父亲回他的房间拿出那盒小石头，捧到他外孙女面前：“你看看，好看不？都是长江边的石头哦。”

妮子透过玻璃罩好奇地看着，问题像洪流一样奔流。

“外公，这是你什么时候捡的？”

“爷爷，这些石头真漂亮。回来是这样的吗？”

“你也带我去捡这种样子的石头嘛？”

“它们有价值吗？是不是很值钱？”

父亲眯着眼睛笑着答她：“呵呵，值钱得很哦！外公送你，但是你要保管好哦。”

“好的，好的，我一定会留着。”

这盒石头成了我女儿很长时间向其他同学炫耀的“资本”。家里来了小伙伴，她就拿出来给人显摆，巴拉巴拉得意地讲这讲那，感情特好的，她便让人选一颗作为礼物。但不忘回头征求外公的意见：“外公，我可以送她一颗吗？”

躺在摇椅上的父亲说:“已经发给你了，你自己决定吧。这不再是爷爷的，而是你的。”

说完，父亲眯上眼睛，悠闲地摇起他的椅子。

04

一个小小的礼物

在工厂即将改制的前一年，父亲终于要求人们转岗，最终“背叛”了工作了20多年的单位。同年，我进了市里的高中，跟着父母离开了我长大15年的工厂。

父亲工作调动后，家里的经济不再这样拮据。他一如既往地兢兢业业，家里房子也越换越大，母亲手上的戒指也从银质到金制再到镶钻。我生女儿那年，59岁的父亲提前退休，开启他的“老奶爸”生活。

女儿稍大点，父亲也常带她去江边捡石头。女儿喜欢石头，也捡来放自己的小盆里。父亲见她喜欢，便把那盒石头找来送她。

女儿大一点，爸爸经常带她去河边捡石头。我女儿喜欢石头，把它捡起来放在她自己的小罐子里。当我父亲看到她喜欢它时，他把那盒石头送给了她。

图片来源于网络

父亲眯着眼睛对外孙女说：“这个石头值钱哦！你要好好保管哦。”

长期以来，这盒石头成了我女儿向其他同学炫耀的“资本”。当一个小朋友来到家里，她拿出来给别人看。巴拉巴拉很自豪地谈到了这个和那个，她有一种非常好的感觉，所以她请人们选择一个作为礼物。但是别忘了问我爷爷的建议:“爷爷，我能给她一个吗？”

父亲摇着摇椅说：“已经送你，就自己决定吧。这是你的了。”

作者后记

人到了一定年龄总愿去回忆自己与父母的时光，我一直很想去记录他们从黑发到白发的半生经历。可每次面对电脑敲击键盘时，却都因思绪太多无从下笔而拖延至今。参加“短故事”，强迫自己敲下第一个字，在导师胖粒指导下在牵头万绪中理清了思路。感恩这个故事能在“三明治”完稿，让父亲此生还能通过我的文字去回忆他的人生。我期待，在这里，有我的下一个故事——母亲和她的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