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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婴 许广平:鲁迅与儿子海婴的二三事

导语:编者按:鲁迅的夫人许广平用一种深情且克制的书写方式,记录与鲁迅共同走过的生活点滴,叙述温柔、隐忍、理智,既展现出了鲁迅作为作家与学者的一面,又从鲁迅的生活与写作、婚姻与家庭等方面切入,回忆了他作为普通人的生活日常。这本书让我们理解了何谓“十年携手
编者按:鲁迅的夫人许广平用一种深情且克制的书写方式,记录与鲁迅共同走过的生活点滴,叙述温柔、隐忍、理智,既展现出了鲁迅作为作家与学者的一面,又从鲁迅的生活与写作、婚姻与家庭等方面切入,回忆了他作为普通人的生活日常。这本书让我们理解了何谓“十年携手共艰危,以沫相濡亦可哀”,亦向我们呈现了鲁迅的另一种精神与生活面貌。

鲁迅的一生,多亏了很多朋友和知己的监督,要求我写点什么——什么都行。每当我听到这些,我都害怕得不知所措。

论时间,我和他相处不过十多年,真如白驹之过隙,短短的一刹那而已,譬如一朵花,我碰到他的时候正在盛开但同时也正一点点走向凋零,其间的哀乐休戚,真是那样的骤忽,不可捉摸,这在我确是一种不可挽回的伤恸。倘为了纪念他,为了对这一位中国甚至世界的文豪,思想领导者追怀一切,贡献一些从我这方面观察所得,那是义不容辞的。无奈一执起笔,就踟蹰惶恐:会不会因为我那无意中的疏误,或下笔时辞句的不妥,使人们对于他的了解因之歪曲,或反而模糊了呢?果如此,则诚不如无书!而且医师从来不给自己人诊治疾病,怕的是太关切太熟悉,易为感情先入之见所蒙蔽,这大概不是无理的吧。站在太关切熟悉上的我,对于他,能否趋重于理智的观察,还是不敢自信的;那么我的记载也只能作研究鲁迅的人们的一种参考,依然是我自己的鲁迅观罢了。

与其说我自己对他是深厚的夫妻关系,倒不如说是不自觉的师生情谊。这个说法,在我看来,是比较合适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所以我总是问他:“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还是我老公?你有这种感觉吗?”他总是笑着说:“你这个傻孩子!”

现在我是明白了,因为他太伟大,他的崇高,时常引起我不期然的景仰。他也亲切、慈蔼,和他接近较多的朋友一定觉得的。他是具有潜在的吸引力,能够令人不知不觉总想和他多汰留一下。他也热爱人们,稍微谈得来的朋友,总被他挽留长谈。他的光和热力,就像太阳的吸引万物,万物的欢迎太阳一样。所以,再进一步说,我下意识的时常觉得他是我的先生,还是不切当的,我那里配做他的学生。以我那浅薄无知,——那愚,那无所贡献于社会的生命,应该是在太阳之下消灭的。然而应该消灭的倒还顽健,而我们所爱戴的却已消灭,我因此时常诅咒自己的存在,时常痛恨自己的愚,没有在他生前尽我最大的力量,向他学习,从消灭之路把他领回来。因着我的活,更加添我的痛苦。

鲁迅曾经对结婚和买酒有过机智的洞察。他说:“人在做事的时候,总是在做了之后才通知别人。比如养完孩子就办喜宴就好。但是为什么,在两性同居之前,请先吃喜酒呢?不管这是不是贿赂,如果你请了客人,你都不会反对。”

我们什么时候都没有特别请过客。方便了,就和朋友一起聚会一下。海婴生下来了,每个朋友来到,他总抱给他们看,有时小孩子在楼上睡熟了,也会叫人抱他下来的。他平常对海婴的欢喜爱惜,总会不期然地和朋友谈到他的一切。

1929年9月25日晚,鲁迅像往常一样工作,尽管他因过度劳累而有点发烧。现在睡觉还不算太早。他很快就睡着了。那是26日凌晨三点。肚子里的小生命不安静,有规律的疼痛,预示着他要“来到这个世界”。我忍着疼痛咬了咬牙,以免吵醒他。我直到早上十点才告诉他事情不能再拖了。我冒着高烧,他和我一起去完成了住院的所有手续。

从护士的通知他马上要生产了,预备好了小床、浴盆、热水;一次又一次,除了回家吃饭,他没有片刻离开过我。二十六一整夜,他扶着我那过度疲劳支持不住而还要支持起来的一条腿,而另一条腿,被另一个看护扶着。不,那看护是把她的头枕着我的腿在困觉,使我更加困苦的支持着腿,在每次摇她一下之后,她动了动又困熟了,我没有力气再叫她醒。

9月27日一大早,在经历了27个小时的痛苦之后,我一片混乱。看到医生来了,我觉得好像有点严重,但是他们什么也听不懂。决定后,他轻松解决问题后,轻松又安慰地告诉我:“没关系,拿出来就行。”

钳子由医生的手,把小孩的头拔出来,如同在地母的怀抱中拔去一棵大树。这像那树根一条条紧抓住地母的神经,从彼此的神经中切断开来的难受。终于赤红的小身体出来了,呱呱的哭声向这人间报了到。之后,鲁迅先生带着欣慰的口吻说:“是男的,怪不得这样可恶!”

但从这一刻起,他给了他父亲的爱。后来,他告诉我,如果孩子不在医院,他可能活不下来。他的心音,只听了十六次,在钳子松开之前已经逐渐减弱了。临死前,污秽已经降临,真是千钧一发。医生看到我难产,就问他的意见:“养孩子还是养大人?”他不假思索地说:“做个大人吧。”这使得两条生命最终不得不被保留。可能现在他觉得这个孩子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为了自己人生不幸的苦难而固执,所以更值得去爱。

随着而需要解决的是小孩的给养问题。照医生的意思,是希望雇一位奶娘,大约诊断后料定是母乳不足的了。再三的催促,而且善意的劝告,说是住在医院找奶娘验身体更为方便些。但是鲁迅先生一定不同意,定规要自己来照料。可是我们两个人既没有育儿的经验,而别人的经验他也未必一定相信,最认为可靠的,除了医生的话之外,就请教于育儿法之类的书籍。这么一来,真是闹了许多笑话,而又吃足了苦头。首先是哺乳的时间,按照书上是每三小时一次,每次若干分钟。有的说是每次五分钟,有的说是每次哺一只奶,留一只第二次,交换哺乳,较为丰足。然而人究竟不是机器,不会这样规律化的。小孩也真难对付:有时吃了几口就睡熟了,推也推不醒;有时他醒了,未到时间也不许吃,一任他啼哭。而自己呢,起先不等到两小时就觉得奶涨潮了,毛巾也几乎湿透。如是之后,再到喂奶时,已经是低潮期了,还是让小孩饿了肚皮照时间吃,于是就时常发觉小嘴巴左转右动,做出觅吃状态。这使我不安起来,和他研究一下,他说瘦些不要紧,没有病就好了。到了两个多月,患些感冒,去看医生,量了量体重,医生说这不对,孩子的重量只够两三个星期的;于是研究生活状况,由医生教我们在新鲜牛奶里面加粥汤、滋养糖等,分量照月份增加;这之后,才逐渐肥胖起来。其次是洗浴,在医院时,每天由护士小姐抱来抱去,怎样洗浴,我们从未参观过。待到十二天后回到家里,我稍稍能够起床了,于是两人商量给孩子洗浴。他真是特别小心,不许用未曾开过的水,更不愿意假手别人。在一只小面盆里,盛了半盆温水,由我托住小孩的身体,由他来洗。水既不大热,经过空气一吹,小孩受冷到面孔发青,小身体发抖,我们也狼狈不堪,草草了事。但小孩立刻有了反应,发寒热感冒了。好容易医好之后,从此就几十天不敢给他洗浴。而且因为几次伤风,天气逐渐冷了,又怕他再感冒,连打开他的衣服都不敢了。据鲁迅先生的意思,叫我每小时看一次孩子的尿布。他总算学过医的,我自然不好反对,但结果小屁股被湿污所浸而脱皮了。没法子只得又去看医生。由医生介绍看护每天来给小孩洗浴,这才知道应该把小孩卧在温水里,并且在水中放有温度表,时常留心水的冷下去,再添热水,这样,小孩在水里就一声也不响,看来像蛮舒服的样子。以后就每天如此。

护士经常建议我们自己学着做。但是我们很害怕,有点气馁。鲁迅说:“让她洗吧。如果我们生病了,难道我们不需要花更多的钱吗?我只想再写两篇文章。”之后,孩子还是需要每天喂奶洗澡,直到洗完澡七个多月。这是我应该感到羞耻的事情。真的没有育儿方面的研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和我一样细心,但处处吃力不讨好。如果知道一些护理和照顾孩子的常识,随时可以贡献一些意见;就因为我们不懂,就没有理由去纠正他的过分谨慎,也就是对别人,我们不是在养孩子,而是在为自己受苦。如果说以前的女学生教育儿法,五四后的年轻女性觉得不适合。就算听过一些儿童心理学,也是为了准备当老师,和养孩子没有关系,所以赶时间的时候为了育儿而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了。所以我觉得已婚的女人总有一天会成为母亲,最好有这样的研究院或者指导办公室。对孩子来说,好处不浅。

女人除了在进行恋爱的时候享受异性的体贴温存之外,到了做母亲,如果是合理的丈夫,看到自己爱人为生产所受到的磨难,没有不加倍同情、爱惜的。这时候的体贴温存,也是女人最幸福的生活的再现。但这风味稍不同于初恋时,那时是比较生疏,女性多少矜持着的。一到做了母亲,躺在床上,身体一点点在复原起来,眼前看到一个竭尽忠诚的男人在旁照料她的生活服食,起居一切,就会把不久前生产的苦痛看作是幸福,是足以回味,真是苦尽甘来的满心舒畅的一日。 

当时我们的公寓在川北路以东的横浜路景云。从公寓到富民医院只有几百步。孩子出生后,鲁迅先生每天至少来医院两三次,有时还会带领一群群朋友来吊唁,手里总会给我带点吃的。每当他安静地坐下时,他会带着喜悦和善意看着孩子的脸,并承认他很像自己。但他谦虚地说:“我没有他漂亮。”这种赞美非常令人满意,从那以后就经常被提起。

在小孩子出世的第二天,他非常高兴地走到医院的房间里,手里捧着一盘小巧玲珑的松树,翠绿,苍劲,孤傲,沉郁,有似他的个性,轻轻地放在我床边的小桌子上。以前他赠送过我许多的东西,都是书,和赠送其他朋友一样。这回他才算很费心想到给我买些花来了,但也并非送那悦目的有香有色的花朵,而是针叶像刺一样的松树,也可见他小小的好尚了。 

10月1日上午,鲁迅先生通常不在这个时间起床,但自从宝宝出生后,他每天9点左右就来了。我不慌不忙地聊着,问我是否记得给他起个名字。我说没有,他说:“你觉得记住两个字怎么样?因为他出生在上海,还是个婴儿,所以他被称为迎海。这个名字读起来很好听,很受欢迎,但永远不会一样。很容易翻译成外国名字,古代男人也用宝贝这个词。如果他老了对这个名字不满意,可以随意改。我也会给自己取另一个名字。这也适合临时使用。”他如此拒绝自学,自然是为了我和孩子。我自然钦佩他的细腻和体贴,并表示同意。从现在开始,这是孩子的名字。

然而海婴的名字多是在朋友面前才叫出的。依照上海人的习惯,不知谁何,也许是从护士小姐的口里叫起的罢,“弟弟,弟弟”就成了他日常的称呼。不过他还有许多小名,那是我们私下叫的。譬如林语堂先生似乎有一篇文章写过鲁迅先生在中国的难能可贵,誉之为“白象”。因为象多是灰色,遇到一只白的,就为一些国家所宝贵珍视了。这个典故,我曾经偷用过,叫他是“小白象”,在《两地书》中的替以外国字称呼的其中之一就是。这时他拿来赠送海婴,叫他“小红象”。 

十二天后,在医生的允许下,我们可以回家了。自然,最好多呆几天。在他心里,他想让我多休息几天。然而,他不时在医院和公寓之间跑来跑去。我知道他不能静下心来工作,所以他回去了。上楼去卧室,哈!干净整洁,床边摆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些茶杯、硼酸水等生活用品,此外,还有一盘精致的松树。每一件家具都尽可能地进行了重新定位,这比我以前在这里的时候调整得多。平时他从不关注这些琐事,现在他安排得很好,给了我一种惊喜和满满的喜悦,默默地赞美着爱情的伟大。

他更是一个好父亲。每天工作,他搬到楼下去,把客堂的会客所改为书房,在工作的时候他可以静心,更可以免得在小孩跟前轻手轻脚,不自如,和怕用烟熏了小孩不好。在会客的时候,也省得吵闹我的休养。但一到夜里十二时,他必然上楼,自动地担任到二时的值班。而十二时以前的数小时,就由女工招呼,以便我能得充分休息。二时后至六时,才是我的值夜,每天如此,留心海婴的服食眠息。大约鲁迅先生值班的时候多是他睡足之后罢,总时常见他抱着他坐在床口,手里搬弄一些香烟盒盖之类,弄出锵锵的响声,引得小孩高兴了,小身子就立在他大腿上乱跳。倦了,他也有别的方法,把海婴横困在他的两只弯起来的手弯上,在小房间里从门口走到窗前,再来回走着,唱那平平仄仄平平仄的诗歌调子: 

“小红,小象,小红象,

小象,红红,小象红; 

小象,小红,小红象,

小红,小象,小红红。”

有时候,我会改口唱同样的调子:

“吱咕,吱咕,吱咕咕呀!

吱吱,吱吱,吱吱。

吱咕,吱咕,……吱咕咕,

吱,吱,吱。"

一遍又一遍,十遍二十遍地,孩子在他两手造成的小摇篮里安静地睡熟了。有时听见他也很吃力,但是总不肯变换他的定规,好像那雄鸽,为了哺喂小雏,就是嘴角被啄破也不肯放开它的责任似的,他是尽了很大的力量,尽在努力分担那在可能范围里尽些为父之责的了。

我最害怕的是孩子生病了,所以我不敢和他打招呼。如果我看到发烧和感冒,会影响他的工作。在日记中,你不是经常提到迎海的病吗?见面真的让他几乎“又睡又吃”,至少得坐立不安,精神特别激动。后来孩子几岁了,还是老样子。除了和自己一起看病,白天孩子生病的时候,一定要放在我们旁边。晚上,他们会由仆人照顾,我们也必须在他们的卧室里不时询问他们。孩子有点咳嗽,不管在别的房子还是别的楼层,第一个听到的就是他。为了让他不担心,我经常忍着不去理会,但他比较敏感,经常告诉我要认真听,督促我去看,有时候我会听错,但他猜对的机会更多。当我睡着的时候,如果我不咳嗽太多,他永远不会叫醒我,照顾好自己。他小时候花了很多心血。难怪他在《中国小说简序》的日文翻译中说:“一妻一子也会累。”的确,他经常说:有了我和迎海的牵绊,他做事更细心,往往顾虑更多。但是我不太明白。他晚年在上海的生活是否比以前更有保障?或者只是遇到风不好,他愿意躲起来。现在我很担心他是意外还是故意死亡,我们有时候也会为此闹点小风波。每当他受朋友邀请外出,不按时回来,所有私下生活的人都能理解我在家里所受的苦难。特别是这种担心不能告诉身边的人。到了晚上,虽然从来不想想到什么意外,但总是先想到,甚至在脑海里画出一个意外:一个人躺在地上流着血,而我却坐在家里,任血沸腾,面对着灯焦急地等着那个人来,坐着,睡觉,看书,做事。这时,一边抱怨喜悦,一边抱歉地解释。像闪电一样,相遇了,眼中相拥。

如果不是时常念兹在兹地想到工作,鲁迅先生也许会成天陪着小海婴玩的。即使工作很忙,每天至少有两个预定的时间必定是和海婴在一起。这就是两餐之后,女工在用膳时,一面为了不使小孩打扰她们吃饭的便利,一面藉此饭后休息的时间,海婴和我们一同在房里。有时鲁迅是欢喜饭后吃少许糖果或饼干点心之类的,他会拣几块放在桌子角上,自己慢慢地吃。海婴跑来了,第一眼看见先冲到他跟前,毫不客气地抢光,有时还嫌不够。如果还有,当然再拿些出来给补充,若是一点也没有了,吃了他的也并不怎样,反而似乎很心甘情愿的。这时鲁迅先生多是靠在藤躺椅上,海婴不是和他挤着一张椅子再并排躺下,就更喜欢骑马式地坐在他的身上,边吃边谈天,许多幼稚的问题就总爱提出来:

“爸,谁养的侬?”

“是我的爸爸、妈妈养出来的。”

“侬的爸爸妈妈是谁养的?”

“是爸爸、妈妈的爸爸、妈妈养出来的。”

“父亲,母亲的父亲,母亲,总是从前,最早的时候大家都是从哪里来的?”

这样子追寻到物种原始来了。告诉他是从子——单细胞——来的,但是海婴还要问:

“没有孩子,一切从何而来?”

这问题不是几句话可以了,而且也不是五六岁的幼小心灵所能了解,在盘问了许久之后,回答不清了,就只好说:

“等你大了,你老公会告诉你的。”

有时觉得在一张藤椅子上两个人挤着太不舒服,就会到眠床上去,尤其夏天夜里息了电灯,这时海婴夹在两个人当中,听讲故事。高兴了,他会两面转来转去地吻我们,而且很公平的轮流吻着。在有一天的夜里,大约是鲁迅先生还没有生病的前一年,照例的躺在床上,海婴发问了:

“爸爸,每个人都会死吗?”

“是老了,生病医不好死了的。”

“侬是先死,母是后死,我是后死吗?”

“是的。”

“那么如果我死于这些书,我能做什么呢?”

“送给你好吗?要不要呢?”

“但是你能读完这许多书吗?如果有我不想看到的东西怎么办?”

“那么你随便送给别人好吗?”

“好的。”

“爸爸,你如果死了,那些衣裳怎么办呢?”

“留给你长大后穿?”

“好的。”

就这样,聊了又聊。听的时候觉得孩子太有远见了,觉得孩子的问题像个笑话,但很快就变成了预设的意愿。

鲁迅反对小学教师的鞭打儿童,但有时对海婴也会加以体罚,那是遇到他太执拗顽皮,说不清的时候。但直至他死,也不过寥寥可数的不多几次。要打的时候,他总是临时抓起几张报纸,卷成一个圆筒,照海婴身上轻轻打去,但样子是严肃的,海婴赶快就喊:

“爸,我下次不敢了。”

这时做父亲的看到儿子的楚楚可怜之状,心软下来,面纹也放宽了。跟着这宽容,小孩子最会体察得到,立刻胆子大了,过来抢住那卷纸筒问:

“看这里有什么?”

他是要研究纸里面包藏些什么东西用来打他。看到是空的,这种研究的迫切心情,引得鲁迅先生笑起来了。紧跟着父子之间的融融洽洽的聚会,海婴会比较地小心拘谨一些时。

在其他时候,迎海也会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意见。他说:

“我做爸爸的时候不要打儿子的。”

“如果很糟糕,你会怎么做?”鲁迅问。

“好好地教伊,买点东西给他吃。”

鲁迅笑了。他以为自己最爱孩子,但儿子的意见比他更善良,他还能给不听话的孩子送东西做感化工作。这不是接近耶稣打右脸再送左脸的忍耐吗?其实你可能真的做不到。

摘自《我与鲁迅》,许广平 着,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9年6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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